拾伍 下的王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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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场大火没有发生,若他没有变得权利熏心,只关心他自己忘记了她的悲苦,他真的和之前的那个长安哥哥没有两样。

可是就如她所言,那美好的曾经是再也回不去了。

武轻尘晃神间,他已经踏上了案板,径直走了过来。她忘记了行礼,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是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碍于外人在,他没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抬手拿过盘子上的酒壶。她垂首,“奴婢再去拿个杯子给公子。”

“不必了。”孟长安制止她,高举酒壶,玉液倾斜进嘴里,极其豪迈。“这样才能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当年跟着师傅念书,念到诗词“一醉解千愁”,她问他,怎样才能一醉解千愁,他就是这样演示给她看,说这样就会醉,烦恼自然无忧。他解释得洋洋得意,怎料身后师父忽然出现,后来他被责罚,跪到庭院里,午后的大雨将他全身都打湿了,他毫不介意,依然对着屋檐下的她笑容灿烂。

“这位公子好气概。”歌的声音打断了武轻尘的回忆,他走过来,将孟长安上下打量,“好久没见过像公子这样喝酒的人了。我们都太小家子气。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孟长安。”孟长安将自己的名讳缓缓报上,歌微微一怔,紧而了然浅笑,双手作揖道,“原来是妹夫。”

孟长安看向武轻尘,武轻尘介绍道,“这位是二皇子歌。奴婢名唤武轻尘,曾经是见灵公主的贴身侍婢。”

“早知妹夫要来,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皇子好派人去接。”孟长安身份敏感,视以贵宾尊荣前来,歌性格直爽,自然也就以普通人家的亲疏来称呼。

“给皇上庆贺生辰,怎么好劳动皇子大驾。长安自己来就好。”孟长安彬彬有礼,言语来往中满是技巧。

“对了,见灵怎么没有来?不是说会一起的吗?”歌左右环顾。

“哦,是这样,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令她迟些过来,长安先行赶到给皇上祝寿。”说起见灵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武轻尘看了出来。

“可有大碍?”

“没有,只是偶感风寒,也怪长安照顾不周。”

“来,给你引见一下本皇子的其他几位兄弟。”

“好。”孟长安望了一眼武轻尘,满心的话只能含在眼底,化作眷恋及隐忍。

这一次的擦身而过,似在预告着些什么,她知道,他更清楚。

就像月亮深知再深爱太阳,都永远不会相见在同一时刻。

半个时辰后,下出了来,霸气地往龙椅上高坐,众人立刻收起了笑容和随性,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武轻尘站在一旁,侧目下,学皇上他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谢皇上——”

“今日寡人泛湖设宴,便是希望众爱卿不要有所拘束,放开畅饮,把那些君君臣臣,繁文缛节暂且抛到一边。寡人的朝歌天下呢?”下挥起龙袖,身子往前倾了些。

“儿臣朝在。”

“儿臣歌在。”

“儿臣天在。”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纷纷上前,站在最前面给皇上祝寿,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朝不住环顾四周,泛着嘀咕这四弟去了哪里,要知道平日这热闹的事,他是最不会缺席了。而届时坐在上头的下之所以要这样说,也不过是把戏演的更足罢了。

这时武轻尘上前对戏,“回皇上的话,四皇子略感风寒,不宜吹风,在厢房里休息。”

“也罢,不管他了。”下作势皱眉,看向一旁的孟长安,语气自然要放得尊重一些,“孟公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为皇上祝寿,是长安的福气,不敢言辛苦。”虽然言语间孟长安都是以谦卑相示,可气势和态度毫不示弱,只是旗鼓相当罢了,他故意穿着一身红来,也便是要起到喧宾夺主的效果。

“见灵呢?怎么没和孟公子一起来为寡人祝寿呢?”下学着皇上的口吻询问。

“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特意让她晚些来,但估计见灵见父心切此时也在路上了。”孟长安回禀。

“如此寡人倒是要留她多住几日调养身体了。”下挥挥龙袖,接受众臣朝贺,宣布生辰宴开始。下和天的余光不时注意四下动静,而站在一旁的武轻尘借着倒茶之际,提醒他要完全融入这个角色,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注重表演便好。

船慢慢地往前驶,船头划开湖面,一切都宁静安好,船上所有人脸上都欢快喜悦,全神贯注地被精彩的表演所吸引。

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就在武轻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刺客不会再出现时,只听船只四周有异响,几乎是一刹那间,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湖底钻上来,跳到船上,闪着白光的长剑刺向坐在龙椅上的下,文武百官纷纷被吓地四处乱窜,孟长安被贴身护卫围成的人圈牢牢地护在中间跳到了小舟上,急急地望着武轻尘那边却无法赶过去,一时间船上的融洽四分五裂开来,瓜果菜肴狼藉一地!

武轻尘为了让戏变得更逼真一些,自然是要舍身挡驾的,四周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他们出现成为瓮中之鳖!

不想刺客见四周有预先布置好的埋伏冲过来,要将他们团团包围,便拼命奋起反抗,武轻尘渐渐发现这群刺客有些怪异,到底是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而此时的歌被慌乱的人群给冲散到老远,他跑向武轻尘,只见刺客的长剑正直直地朝她刺了过来,这千军一发之际,下掰过她的肩膀,用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长剑就要刺向了他!歌抓起甲板上的一颗龙眼射了过去,剑锋偏移,刺了个空。

武轻尘瞪大眼睛看着下,他的脸经过易容后和皇上一模一样,没有了半分原先妩媚的容貌,只是眼神是易容不了的,他黝黑如炭的瞳仁散发着坚定的勇敢,温和一如既往地缱绻着。

……

“邰和山上,我很羡慕二哥。有你这样细心照顾。”

“若这次我因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照顾我呢?”

……

出神间,一只手用力地架住了武轻尘的脖子将她拖到一旁,武轻尘回过神来看到其他刺客因为奋力反抗都已经被杀死了,而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刺客挟持住了她,慌乱地叫着歌他们不要过来。

“你们后退!后退!”这个刺客看着同伴都纷纷地倒在了血泊中,不禁慌乱了心神,手中的长剑也抖了起来,他不想死,当下不顾自己的性命,护在武轻尘身前时,他就把生的希望压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你不要伤害她!”歌和下不约而同地大叫。

“你不要伤害她,寡人答应你,不会杀你。”下看着他的长剑时而挥舞,时而搁置她的脖颈,心惊肉跳,竟失了分寸。

歌试图拾起什么打掉刺客手里的剑的举动被他眼尖地发现,刺激到他,武轻尘的脖颈就被划出了血来,她皱起的眉头令歌的心跳刹那间就停滞了,他大喊“不要!”,身子整个僵硬住,回想此生竟从未如此狼狈过,因为他,不得。

“快!给我安排小船,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杀了她!”

“来人,准备船只!”下命令道。

而此时,待在小舟上的孟长安低声命令前面的护卫想办法救出武轻尘,“不要灭口。”

站在孟长安身前的护卫领命弯腰,拔出藏在靴子里的飞镖,趁他不备身后,猛地打中他的肩膀,歌眼明手快踏桌飞起,一把将他压倒在地,推开武轻尘,下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

武轻尘能听到下失控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她被他抱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你没事吧?”

她用力推开他,捂住流血的脖颈,下正要将腰间的腰带拉下来给她系上时,歌掰过武轻尘的肩膀,挪下她的手,将腰带迅速地给她系上,动作一气呵成,绷着脸,连呼吸都忘记了。下的手握着已经解下来的龙纹腰带,又缓缓地重新系上,他比起歌,永远都是慢一步!

“把他给押下去,严加审问,记住,要活口!绝对不能让他自尽!”歌侧过脸让已经将刺客五花大绑起来的侍卫吩咐完,就把武轻尘横腰抱起,不看下一眼,旁若无人地快步往船舱内走去。

在小舟上的孟长安看到被歌抱在怀里的武轻尘一动不动的目光,心闷地像欲雨的午后,她所谓的回不到过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目送他们的背影,如同不能及时救她那样的无奈酸楚。

从方才,歌已经看出皇上不是皇上,而是下,也明白了武轻尘一切的安排,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想生气发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太医迅速为她诊治包扎。

于是武轻尘被太医包扎好伤口,止住了血,从皇上来到送走皇上,从外边的混乱到外边逐渐安静下来,自始至终,她瞄到坐在一旁的歌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直一言不发,低着头,神情肃然得可怕。

“咳咳。”武轻尘清清嗓子,试图打破一室沉默。

没有反应。

“咳咳咳。”

还是没有反应。

“咳咳……”

“你要是再咳,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歌终于发话了。

“……你生气了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歌装满不在乎都装得不像,像打翻了醋缸,一屋子的酸味,“你倒说说看你做错了什么。”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呀。”武轻尘说完这话,立刻感知到某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射了过来,抿了抿唇,“那个……一定要说错的话,我没有告知你这次的计划也就是不想你担心而已嘛。再说了,皇上有旨,不可外泄机密!”

“你倒是振振有词了,拿父皇来压我?!”歌腾地起身,眼珠子都快瞪飞出来了。

“……”这家伙可真难哄,武轻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他的咄咄逼人,突然紧闭双眼,捂着脖子喊疼,“啊……”

歌的脚紧张地迈开一步又顿住,狐疑地看着喊疼的武轻尘,他才不傻,被糊弄过几次,某人的真假还真是得考究一下才行。

“是真的很疼……”武轻尘这次倒没玩虚的,方才一个转头,好像碰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歌跑过来,坐上床榻,小心地掰过她的下巴,检查包着的沙发是否沁出血来,粗着嗓子责备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自诩聪明!”

就算是要抓刺客,也该提前和他打声招呼!这样暗度陈仓,方才他被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拉扯快要疯了!

“我知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武轻尘眯着眼睛笑,伸手捏着他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所以我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她从未说过如此让人温暖心动的话,歌微微一怔,再大的气焰也被这小妮子的只字片语给打败了。“咳咳,是……吗?”

“好了,我没事了。”武轻尘见他气消了,便说道,“我不放心那个刺客,他现在是唯一的人证,要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能靠他了。”

歌点点头,他懂她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任何人都不尽然可靠,重在要快。他吩咐她好好休息,关上门离开。

武轻尘见他离开,迅速换了套衣裳,也推门出去,却见下站在门外,看样子像是站了很久的样子。

“你还好吗?”下皱眉忧心,方才一干人等来来去去,歌又一直都待在屋里,他有心要进去,可终怕武轻尘尴尬为难。

“太医不是说了吗,已无大碍,你也听到了。”武轻尘垂眉。

“是,可终究还是想亲眼看到,才敢放心。”下浅笑。

“方才……谢谢。”无论如何,他挡在她的身前,不顾自身安危是事实。

她对他,始终都是冷淡的,连一声道谢也都是去了一直以来的稍许冰冷罢了。他掩过眼底的伤痛,说道,“你献计抓到了刺客,父皇一定会对你有所赏赐。”

“好,十日后,我便是你的王妃。”武轻尘不再多看他一眼,和他擦身而过。

船上的生辰宴尽数全毁,皇上下旨回宫,因目的达到,有了眉目,晚间皇上喜上眉梢在宫中大摆宴席,吩咐歌去查刺客之事,其他人都坐定宴席,赏歌舞饮佳酿。

大家纷纷恭维皇上神机妙算,圣明无双。皇上望向坐在一旁的孟长安,颇露歉意,“孟公子今天受惊了,寡人真是心里有愧啊。”

“皇上哪里的话,听闻皇上在邰和山遇袭,刺客扬长而去,未留下半点痕迹,今日能见识皇上非凡机智,借摆生日宴来将歹人一举擒获,真是大快人心。”孟长安褒奖中带着暗讽,众人纷纷低头,余光不约而同地关注皇上会如何应对。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一朝天子也会有困顿不得解的时候,不过重要的是看结果,只要结尽如人意,便是最好的。孟公子,你说是吗?”

“望皇上真能得到尽如人意的结果。”孟公子笑意深长,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位皇子。他在小舟上将大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楚,大皇子朝压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躲避了这场混乱;二皇子歌倒是舍命相救皇上和武轻尘,而三皇子天,分明看到他一脸阴冷的旁观姿态,躲在角落,静看这一切的发生。

宴席上的此刻,每个皇子都手握酒杯,各怀心思。这刺客之事,看来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

“武轻尘听封。”皇上侧目站在一旁倒酒的武轻尘,威严挥袖。

武轻尘收起酒壶,跪地听封。“奴婢在。”

“你在龙船上勇气可嘉,挺身替寡人挡剑,还为此受了伤。”皇上自然不提她的献计之事,“之前邰和山上,寡人答应了二皇子将你赐给他,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武轻尘看到右边的下投来的目光,垂下眼帘,缓缓启唇,“回皇上,奴婢已心有所属,今生非他不嫁。”

“哦?是谁?”皇上挑眉,有些意外武轻尘会拒绝。

武轻尘不语,这时下适时起身过来,跪在她身旁,双手作揖,“父皇,儿臣和轻尘姑娘两情相悦,爱慕已久,还请父皇借着今日良辰,喜上加喜,成全我们。”

“这……”皇上有些为难地摸着龙须,在邰和山上他确实是答应了歌,可如今,他再次看向武轻尘,“轻尘,难道你的心上人是……”

“请皇上恕奴婢胆大妄为,高攀皇子之罪。”武轻尘伏地,闭眸违心道,“只愿皇上能够成全奴婢和四皇子的情不自禁。”

孟长安静静望着武轻尘,看不见她的脸,只是望其背影,就知道她讲的不是真心话。只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曾经她是高高在上、万千宠爱的静阳公主,曾经她是他心坎上不能受半点委屈的女子。现在,她再也不是静阳,而是武轻尘,需着敌国的皇上俯首称婢,望求成全。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恨他吗?

“皇上,两情相悦,是好事一桩,何不成全他们,就当是给她英勇救驾的赏赐。”

武轻尘稍抬起头,看向左后方,没想到替她求情的会是他孟长安。

“那好吧,就封武轻尘为轻尘郡主,赐给四皇子为四王妃,五日后成婚。”

五日后,成婚,比预想中的早了整整五日。皇上是想速战速决,以免歌闹起来。圣旨已下,大家把四皇子下围个水泄不通,送上祝福,武轻尘找到宴席的间隙离开,荷花池畔月色撩人,总算是清净了一些,混乱思绪里她来回踱步,心里不是滋味。

四王妃,五日后,她就是众所周知的堂堂四王妃。

风流四皇子,终于娶妻,且是名不见经传的宫中婢女。这传出去究竟是佳话还是笑话?

武轻尘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知何时,身后还出现了一个影子,她转过身,是三皇子天。抓刺客的时候,他一直藏匿在某一个角落,冷眼旁观,他出现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心怵。

“奴婢参见三皇子。”

“以后把这称呼改改吧,都是被皇上亲封郡主的人了。”天感慨叹气,他就知道他选的人不会有错,从一个小小奴婢摇身一变成为皇上颇为看重的郡主,游走在众位皇子之间还能游刃有余,普天之下或许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个女子做的到。

“在三皇子面前,奴婢永远不敢造次。”武轻尘识趣道。

天微眯起眸,半晌道,“那个刺客,你怎么看。”

“若那个刺客真的把皇上给杀了,三皇子你会怎么做。”武轻尘以问题回答他的问题,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那些刺客的水准和邰和山上的完全不能相比,刺客居然慌乱怕死,以她作为人质相威胁,训练有素的杀手,可能吗?那把龙椅的诱惑力太大,任何人都是可能。

“你怀疑是我做的?”天挑眉,听出武轻尘弦外之音,浅浅一笑,“若是我,我不会那么愚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他是你的父皇!”武轻尘没办法相信一个人能够杀自己的父亲,她的父皇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有可能,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父皇能够重生,回到她的身边。可面前的三皇子说起杀戮,连眼睛都不炸一下的冷血,让她觉得害怕极了。

“我说过,给我做事,不能有任何感情。”天不耐烦地皱眉,“宫廷的争斗,远比你想象的残忍!”

“我不想再给你做事了!”武轻尘后退了两步,痛苦地抱着脑袋,可天如鬼魅一般的声音还是侵入骨髓一般地飘来——

“今晚你舍弃了歌。轻尘,你已经不可能退出了。”

眼泪滑过亲手放掉的幸福,是啊,路在脚下,退无可退,唯有前行。武轻尘瞪大眼睛,任凭泪水流干,抬起头,天已不见了踪影,他最后一句话依稀还在耳畔:“五日后,我要看到下的兵符。”

夜不可再深,等到黑夜翻面后,会有新的白昼。

花不可再香,等到日光照落时,会有新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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