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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攻到城下之时,守门的都尉立刻赶到都督府向独孤士极报告,士极披着衣甲,头盔放在一旁,正在灯下读书,康续坐在旁边打瞌睡,都督府里很是安静,听到敌人来攻,士极一点也不惊慌,命令那都尉集结乡军去守北门,然后依旧看书。不一会,又有军官来报,梁军开始爬城,而城里有暴动,暴民与梁军里应外合,北门眼看就要陷落,独孤士极这才起身,命令近卫都尉备马,出门上了马,带着康续直向南门而去。驻守南门的是跟随士极多年的子弟兵,见北门那边喊杀震天,主将却带着近卫来到南门,显然是要弃城逃跑,也不敢多问,独孤士极对守城的都尉只说了两个字“死守!”然后就带着康续一直向南走了。

梁洛仁来到梁王府,见火势刚起,急令士兵们救火,不到半个时辰,王府内外的火焰就被扑灭,此时梁军已经把城里的唐军挤到南门一片狭小之地,一会就能拿下。梁洛仁让人带着来到梁王府库,见里面满满当当地堆着粮食和布帛,心内大喜,立刻命令把攻下的城门全部关上,防止突厥人进来抢东西。

当初挑动颉利打云州之时,梁洛仁恨不得把城里的一切都许给颉利,现在拿下了城池,城里的一切包括财物和百姓都是自己的了,那就得换一种想法。突厥人只要进来,肯定要大肆抢掠,把能用的能跑的洗劫一空,自己只得个空城,那绝非他所想,必须先把突厥人拦在城外,等他在城里站稳了,把一切都控制在手,那时再给突厥人一些好处,打发他们走人。于是梁洛仁命令士兵拦在城头,关闭城门,不放突厥人进来,如果突厥人敢攻城,坚决抵抗。

跟在梁军背后接应的突厥骑兵有三万多人,由素林特勤和颉利的弟弟钵罗特勤指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三千柘羯胡人。不断有侦骑向素林报告前方进展,当他听说城里大乱,暴动已经起来,就知道云州将要陷落,立刻命令突厥骑兵全军进城,而让柘羯在后面掩护。突厥人听说云州城就要到手,可以在城中大抢一番,无比兴奋,呼啸着冲了过来,到了城下才发现梁军已经把城门关闭,守城的校尉说城里现在太过混乱,梁王正与唐军苦战,等梁王剿灭了唐军,维护好百姓,再来迎接突厥大军入城。素林听到报告,跳脚大怒,他知道梁洛仁的用心,哪会把到手好处就梁军独占,亲到一线喝令突厥人攻城,但他们此来并没携带攻城器械,光靠着向城里放箭和用跳杆爬城,根本无济于事,素林这时想到了柘羯,这些胡人久在云州,熟悉地形,又擅长攻城,于是命令把柘羯调来。

柘羯恨透了梁师都父子,对北门又很熟悉,不一会就有几十个胡人跳上城墙,砍杀了十几个梁军,梁洛仁的梁军比不得梁师都的老梁军,士兵都是新征的民夫,没经过激烈战事,见胡人如此凶悍,立刻就退了开去,城门被胡人打开,早就忍耐不住的突厥士兵扬鞭催马,呼喊着杀进城来,梁洛仁知道一场洗劫就在眼前,心痛不已,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士兵,重重守卫着梁王府,不让突厥兵进来。不一会,云州城里火光冲天,哀嚎一片,刀光之中,百姓四处逃窜,梁军见突厥人进来就抢,自己也不甘落后,跟着抢了起来,上千唐军退到南门死守,此时竟然没人来攻了。

突厥人最爱做的事就是抢掠,颉利带领着两万本部骑兵跟在素林后面三十多里,看到云州城中冒出烟火,知道城已失陷,领兵的小可汗贪心大动,见手下个个想进城,竟然不加约束,于是又有近万骑兵涌进了云州。颉利本想把大帐扎在城北二十里的低岗上,谁知命令下达了,身边附离被大军推拥着,竟然收不住脚,直到离城十里才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来。这条小河有一丈来宽,正好可以饮马,颉利命令附离在河边扎下大帐,把一万多本部骑兵分成三个兵营,驻扎在大帐的东西北三面。

突厥兵打仗勇猛,抢东西更勇猛,为一件长衣,相互间就可能动刀夺命,柘羯憎恨梁军,抢东西还在其次,见到梁军就动手砍杀,梁军士兵被迫聚拢到梁王府周围。整整一个白天,突厥人都在城中抢掠,抢完东西就开始抢人,把汉人用绳子一拴,串在一起赶出北门,或者在城下直接交易,或者直接押回草原,年轻青壮抓光了,就开始抓年纪大的,梁洛仁又痛又恨,在屋里乱叫乱骂,但也无可奈何。

颉利在大帐之中很是兴奋,只要打下云州,他就可暂缓一口气,明天兵锋指向代州,然后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晋阳城,那里比代州更富足,就是打不下来,抢掠一番也让大唐承受不住,由不得李世民不纳贡。而史新台则疑虑重重,他知道此刻云州城里正发生什么,突厥发了横财,上上下下都兴奋不已,独有他心绪不宁,云州得到的太容易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向南派出的斥候至今都没有发现北上增援的唐军,李靖用兵娴熟,他命候君集孤军北上奔袭,断无不派接应的道理,本该接应候君集的云州城里就这区区数千士兵,这完全不符常理。史新台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来见颉利,说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云州,缓解了紧张,获利就走,不用再冒险南下,明天留下梁军守城,把突厥大军撤回草原,待机而动,避免做没把握之事。颉利则喝着酒嘲笑他,说你们胡人智慧多,但历来疑神疑鬼,小心多虑,实在成不了大事。其实他知道梁洛仁一向收买史新台,史新台免不了帮梁洛仁说话,就没听从史新台,但他也觉得离大唐太近,离草原太远,敌情不明,万一有变不好应对,就准备第二天自己先率领附离撤回草原。

次日一早,颉利还没起床,就听见帐外鼓号鸣响,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率领部下来向他献上贡赋。突厥的规矩,每个部落有了战利品,都要把其中一半呈献给大可汗,而大可汗只接受贡献的一半,把另一半作为赏赐还给部落。当颉利看到成堆的布帛,满盘的金币,数不清的奴隶,心中的高兴劲别提了,在大帐摆酒款待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酒酣舞热,史新台不断进来催促移营,颉利刚要下令,本部的试咄可汗又来贡献,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早把史新台的提醒忘在脑后,不知不觉中天黑下来,只能等明天再移营。既然今天走不了了,颉利就又拉着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痛饮一番,君臣都喝得头晕眼花,连素林特勤这个突厥酒雄也直喊受不了,钵罗特勤吐了一地,被附离抬了出去。

颉利喝了满满一肚子酒,撑得难受,一直睡不着,就叫了几个美女进来胡闹,一直到后半夜才有点睡意,刚刚躺下,就听见史新台在帐外大声喊叫着要进来,颉利头晕,站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披上长袍,很不高兴地把史新台叫进来,史新台一句话就把他吓醒了:北东西三面都发现了大批唐军骑兵,最近的离大营已经不足二十里了。原来李靖在这里设下了圈套,候君集中了他的圈套,而他也落在了李靖的圈套中!

颉利忙命人把同样晕着的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抬了进来,问怎么办,这二人打仗还行,谋划机断可不是专长,突厥人中最有战事经验的是律特勤,可惜已经死去,最会治军的是婆毕,也不在身边,最后还是史新台分析道:二十多里的距离,骑兵一顿饭的功夫就杀到了,黑夜之中大家睡得晕尔八登的,要列阵也得半天,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带着附离向西走,趁着唐军没合围,还有机会跑出去。颉利刚要叫自己的贴身内卫染康去备马,就听见东面传来轰隆隆的鼓声,夹杂着号角声,响彻天际,随后西面也传来号角声,更有震天般的喊杀声,好像东西两边涌来数不尽的唐军,把路都堵死了,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的脸都变色了。

史新台凝神听了听,道:“鼓声大号角多,但马蹄声弱,应该是唐军布的疑兵计,不要管他,还是向西面突围。”素林特勤胆怯了:“西边足有十万兵马,我们迎头冲过去,那不是找死吗?”史新台顾不得面子,斥责道:“胡说八道,充其量一万人。”钵罗特勤还晕着,没有主见,颉利也有点怕了,现在最多能集合三四千附离,即便西边只有一万唐军,突厥人也处于少数,再者敌人有备而来,附离仓促上阵,一冲就会散掉,他不敢冒这个险,何况现在逃跑就意味着扔下本部骑兵和刚刚到手的财物,他心中不甘。

如果现在不突围,就只能退到云州城中,坚守城池,等待救援。无论哪一条路就有风险,颉利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退到城中,等天亮后再决定行止。颉利下令撤营退向云州城,同时命令派出四个附离都彦向北突围,去找婆毕和压玉果,命令他们速速来援。

见颉利和素林特勤被吓住了,执意退进云州,史新台心里惊恐,此时进城看似稳妥,实则正中敌人诡计,唐军在东西北三面大张声势,其实就是想把颉利往城里赶,突厥人擅长的是在草原上野战,一旦进了城池,所有优势都将失去,他预感到不妙,就提出由他带领大营骑兵守在城外,在北门建立一个缓冲的营地,掩护颉利进城。史新台跟随颉利数十年,一切为颉利着想,颉利也认为应该在北门外留兵,但他此时身边无人可依靠,就史新台还能出些主意,就让试咄可汗在城外掩护,自己拉着史新台退到了云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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