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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让见忠恕戚容满面,知道他是为莫依香怜惜,道:“这孩子就像初生的羊羔一样纯洁,是苍天不公,把善良的神子生在我这罪恶之家,跟着我受罪,我现在真地后悔,当初应该把他送到其他部落的,这样我死了也能安心。现在就是想去投靠别部,又有谁会收留他呢?”他当初不愿儿子到别部为人驱使,现在又觉后悔,当父亲的,有谁不怜惜儿子?忠恕道:“喀让大叔,普通突厥人都不愿受人役使,何况是王族?到了其它部族,为活命就得打仗冲锋,莫依香不是白白送死吗?”喀让闭上眼,泪水流了下来。忠恕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但细想后认为可以一试。
等喀让平静下来,忠恕道:“喀让大叔,我有个主意,可以让莫依香受到照顾,只是您得受点委曲,也可能事情不成,丢了性命,不知您能否听一下。”喀让道:“只要莫依香能有个安顿之处,莫说受委曲,我可以立刻自刎。”忠恕心里一惊:喀让看着谦和,骨子里却是满满的刚烈,与福拉图有些相像,而忠恕想的正是让他们去投靠福拉图。
忠恕道:“我在流浪时,结识了大可汗的女儿福拉图福特勤,觉得她是个很愿意照顾突厥百姓的贵族,您是王族后裔,与她同宗…”不等他说完,喀让连连摇头:“他们不会接收一个穷亲戚的。”忠恕道:“我肯定她会的。”喀让问:“您于她有恩,还是有功?”一个流浪骑士说自己与特勤有深交,谁又会相信?忠恕摇头:“都没有,我还得罪过她。”喀让眼睛都瞪大了:“恕我冒昧,这位福特勤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忠恕在路上不止一次想到过福拉图,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肯定是个残暴的首领,虽然现在逃脱了她的掌握,想起她的种种暴行还是有些心悸;她积极进取开疆拓土,说她睿智甚至英明也不过分;她当然是一个绝代美人,像罗刹一般美丽;能不能说她心地良善?这个词好像与她完全不相关,细想福拉图的种种作为,看不出对弱者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忠恕实在说不清福拉图为什么会收留莫依香,但他就是肯定福拉图会这样做。
忠恕心想如果说出实话,喀让是绝不敢去投福拉图的,只有骗一骗他,让他去了再说,于是道:“喀让大叔,我虽然与她没什么交情,但与她的老师致单大人友谊深厚,我们的友谊他会铭记在心的,您直接去找他,就说熄灭闪电的人让你来的,他会把您推荐给福特勤,她也一定会收留你。”喀让不解:“什么闪电?您能熄灭天空的闪电?请问您是萨满?”忠恕故作高深地一笑:“我不是。您只管这样告诉他们就行了。”喀让见他不肯多说,心里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又暗淡下去,以为忠恕只是想报恩,胡乱开口许诺,也不以为意。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莫依香回来了,这个青年天生一副灿烂笑容,看到忠恕,笑着一通比划,喀让翻译道:“他让你放心,一定会照顾好你的马。”忠恕站起身来,笑着抱了抱莫依香,莫依香怔住了,可能他很少被这样搂抱,不太习惯,忠恕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对他说:“你真是个好人,苍天一定会保佑你的。”喀让双手上下比划了一番,莫依香笑得更厉害,忠恕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才放开他。
莫依香开始在火上摆弄吃的,不一会帐中就飘满肉香。他们吃完,莫依香又拿着食物去喂自己的母亲,她一直半醒半睡的,吃饭也不睁眼,莫依香一边喂她一边啊啊啊地叫着,好像在与母亲说话,喂完之后,他把母亲背在背上,笑着出去了。喀让道:“这孩子每天都要背着妈妈到草原上转一圈。”
等莫依香背着母亲回来,天快黑了,喀让很抱歉地说,他们家没有照明的东西,只能委曲忠恕在黑暗中睡觉了。忠恕此时眼力已经恢复,他来到帐外,晒在草地上的衣服被露水弄得湿湿的,他换上布衣,运气把衣服烘干,然后再套上外袍。进到帐里,莫依香已经在母亲的身边睡下,喀让还在整理着炉火,他们家没有木柴没有干草,只能用牛羊的粪便生火,因为马牛数量不多,三天只能生一次火,而今天为了忠恕,已经点火两次了。忠恕在喀让的旁边躺下,毡垫很薄,后背有些凉凉的,喀让父子肯定也不会如何暖和。
忠恕暗自调息,真气运行通畅,周身很快充满温暖感,运功几个周天,觉得气息又浑厚一些,心里一喜,整夜不眠,一直炼气,到得天亮,感觉内力恢复了八九成。喀让为人精细,见他脸色晴朗,知道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也很高兴。
莫依香一早就出去,忠恕很快听到了马牛奔跑的声音,虽然只有这几只马牛,莫依香还是非常上心,喀让又要点火给忠恕熬制药奶,忠恕拦住了他,道:“喀让大叔,不能再为我破费了。”喀让道:“你的体力还不稳固,再喝两碗热奶,出出汗,不留病根。”忠恕笑道:“我的身体一向强壮,常常在冬天就着冰水吃生肉,从没得病。”这话说出口,他就感觉心虚,和福拉图相处数月,竟然落下了吹牛的毛病。喀让也不过多客气,又给他端过牛肉来,忠恕吃了一块,道:“喀让大叔,我要追寻族人,已经耽误了行程,一会就得走了。我会想念您和莫依香的。”喀让知道留不住他,对着帐门,双手上下舞动一番,意思是祈祷天神,佑护忠恕,然后取过一只皮袋子,装进两大块牛肉,出去取来忠恕的水囊,灌满了昨天剩下的马奶。忠恕谢过他,道:“大叔,我去向莫依香道别。”喀让道:“这孩子会哭的,你还是悄悄走吧。”忠恕道:“我想见见他。”喀让苦笑道:“也好。”
二人来到帐外,忠恕给卧雪马套上鞍,把弓箭和食物挂好,再把那卷刃的刀系在腰间,牵着马跟着喀让来找莫依香,莫依香正骑着马在小河边来回奔驰,啊啊叫着遛马,见到忠恕,顿时愣住了,他虽然聋哑,心底却明亮,一看忠恕的打扮心里就明白了,跳下马来,笑容僵在脸上,忠恕上前抱了抱他,道:“莫依香,我会想念你的。愿上天佑护,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喀让译完,莫依香的眼泪就下来了,他虽然和忠恕相处时短,却已深深依恋,现在突然要分手,不自觉悲从中来。忠恕又拍了拍莫依香的背,翻身上马,对喀让道:“大叔,请记住我的话,到漠北去。”喀让苦笑一声,忠恕催马南行,一会就看不见了。
莫依香一直呆呆站在那里流泪,喀让陪在儿子身边,心里也很难过,忠恕临行又交待他北上寻找福拉图,凭感觉他认定忠恕绝不是虚逛乱语之人,但这些话有几分是实,又有几分是为了安慰他们父子,他不太确定,甚至有没有福拉图这个人也不确定,特勤是突厥大可汗封给子弟的爵位,从没听说有女子被封特勤,还加封北厢察领兵。喀力回帐,莫依香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喀让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一横:反正都是死,去试一试有何不可?最多不过是早死一刻,也省得在这里苦熬,心意一定,他立刻让莫依香去准备马奶,收拾东西,自己为妻子擦拭身体。
喀让带着莫依香收拾了一整天,次日将毡帐拆了,把妻子捆在牛背上,用四天时间穿越了沙漠,莫依香多次深入沙漠,对路途很熟悉,一家人没走一点冤枉路,很顺利地来到漠北草原,一路北上打听圣山大营,终于在第七天知道真有福拉图特勤这个人,她的大营就在圣山之南,距他们只有两天马程,此时喀让对忠恕的话信了几分。
喀让一家向圣山进发,这天下午时分,一队穿着黑衣的附离拦住了他们,带队的托鲁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离散的牧人,并没多加为难,只是警告他们前面不远就是圣山,没有大可汗的许可,不许靠近。喀让按忠恕的交待,说致单大人的一位至交推荐他们到大营晋见福特勤。这些附离正是福拉图的属下,致单大人在营中的地位他们无不知晓,见喀让带着一个半死妇人,一个聋哑残疾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押着三人回程,半夜时分来到了福拉图的大营。那托鲁去向致单大人禀报,致单大人一听很是惊奇,已经多年没故旧找来了,他猜不到会是什么人,料想多半是有人想假他之名骗财,但他心思缜密,遇事必定搞个清楚,于是亲自去见喀让。听喀让一说,致单大人立刻就猜到怎么回事,他细细询问喀让如何与忠恕结识,忠恕的原话是什么,然后让附离把喀让一家安顿好。喀让见这个大贵族亲自接见,对忠恕的话又信了几分。致单大人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把此事报告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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