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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道:“马帐一起火,乌恰就带人来追你,我跟在后面,先把那手下埋了,骑了他的马赶了过来。时候不早了,你再检查一下水和吃的,尽快上路。”忠恕心里还牵挂一事,迟疑一下,还是问道:“三伯,乌兰还好吗?”老阿一怔:“你们认识?”忠恕点头:“她去乌桓祭山,在幽州遇到了。”老阿问:“是她带你来突厥的?”忠恕有点为难,他北来是受李靖的派遣,目的是为了侦测突厥,而三伯又是突厥的重要人物…忠恕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亲情为重,准备将实情告诉三伯:“我来突厥的路上遇见了她..”还没说完,老阿截住他的话问:“是长辈派你来的?”他下山去幽州找独孤士极,老阿是知道的,所以才认为是士极派的,忠恕还想说详细,老阿道:“乌兰还好,她不在圣山。”听到宝珠无恙,忠恕长出了一口气。老阿道:“由此向南,两天后就会走到白漠的边缘,有附离驻守着草原进出沙漠的通道,你看到旗帜就向东走,把水备足了再进沙漠。出了沙漠,沿着草原的边缘东去幽州,大可汗的牙帐在云州北面,千万不要向南走。”忠恕点点头,老阿用粗糙的手抹去他的眼泪。忠恕想到今日匆匆一别,再见不知何时,悲从中来,抱住老阿又哭起来,老阿流着泪,狠心道:“快走,再不走我还点住你。”说着把他推开,忠恕抬头看着老阿,老阿眼睛一瞪,做势要拔刀,忠恕无奈,哭着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向南跑去。老阿一直站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忠恕的背影,听不到马蹄声,这才用刀在草原上掘了一个大坑,把乌恰的尸体扔了进去,用土埋好,运力跺实了,上马而去。

忠恕一路向南,天亮之后来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澈,流动舒缓,岸边的草已经有半尺来高,绿油油很是养眼,他停了下来,让马饮水,歇息片刻。那马喝饱了水,仰起头嘶叫了两声,好似很是满足,这匹马是突厥最耐寒的卧雪马,卧雪马一般体形不大,脖子短粗,毛色杂乱,外相不是很漂亮,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其性格温顺,忠于主人,不畏酷寒而且耐力超群,饮足吃饱,能一日一夜连续行走,简直就是马中的骆驼。这种马最大的缺点是繁殖力不强,母马七八岁才发情,至死只生三四胎,酷寒之地,小驹能成活一半就算不错,所以卧雪马在突厥也不多见,多为贵族们拥有,是很珍稀的礼物。李成特意驯练这匹马记住通往突厥圣山牙帐的道路,这使它更为宝贵,忠恕不敢过于消耗马力,放缓缰绳悠着赶路。

太阳一落山,草原上立刻就冷了下来,风吹过来,凉透衣衫,忠恕心道不好,北来突厥的时候正是寒冬,狂风呼啸,野雪打脸,怀中还抱着冰块一样的宝珠,他依然不觉得寒冷,现在已经是仲夏,他却只想把皮袍裹得再紧一些。虽然李夫人解开了外层禁制,昨晚与乌恰打斗之后,他明显感觉内力在衰减,今天一整天,他一直在马上调息养气,但还是止不住下降的趋势,如此这般下去,三五天就又回复到被擒后的样子,与常人无异。忠恕在夜色下策马行走,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但这里的草原平缓得很,少有大的起伏,走了十多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两丈见方两尺来深的沙坑,就停了下来,吃了点东西。

在沙漠中选宿营地,首要条件就是避风,忠恕用刀把沙坑挖到三尺来深,割了些草铺到里面。虽然知道卧雪马不会轻易离开主人,但万一有野兽袭来,它为了逃命还是会跑开,于是等马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马缰拴在自己右脚踝上,然后躺在沙坑里。他调息一下,内力运行数个周天,觉得气息有一点点的恢复,但却毫无睡意,索性不睡了,仰面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想着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感慨万千。昨天此时,他还困在囚笼里,受福拉图的胁迫,此时天高野阔,终于得了自由,再过半个月就能回到大唐,见到庭芳了。想到庭芳,立刻就想到了宝珠,三伯说宝珠不在圣山,那她会在哪里?回程还能与她巧遇吗?万一福拉图知道她和自己有很深的关系,会为难她吗?福拉图这会又在干什么呢?她的大营被烧,想来一定气坏了,估计又在杀人出气。

昨晚火起,大火首先从马帐窜起,接着又暴起了三四个火点,受惊的马匹在大营中横冲直撞,引燃了更多的毡帐,更可气的是有些附离惊得丢了魂,以为是敌人偷营,拿着兵刃乱杀乱砍,有二十多附离死于自己人之手。大火刚一冒起,侍卫立刻架起福拉图往营外赶,福拉图挥鞭抽开他们,亲自指挥着救火,风大火猛,惊马在营中乱窜,福拉图的侍卫连斩了数人才把附离们震住。天亮后火被扑灭了,粗一计数,烧毁四十多顶毡帐,一百多附离被踩伤和烧伤,三十多人死亡,战马跑掉一百多匹。福拉图像狼一样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致单大人闭着眼睛坐在老位置,通库斯和几个附离的头领都站在帐外,战战兢兢地望着帐门。昨夜发生的一切,简直把福拉图气炸了,她自领兵以来,从没遭受过如此挫折,她常以军纪严明处事不乱自诩,现在出了这事,怎能不让她火冒三丈。

不用问是有人故意纵火,福拉图立刻追查原因,马帐值守的四个附离烧死在火中,附近的人只看到火起,看到马跑,也不知是何人纵火,还有一个火点就是忠恕的毡帐,因为忠恕没有经验,太过小心,临出帐时把炭火放置到床上,又用羊皮压住,那样燃烧太慢,又因靠近福拉图的大帐,火苗一起立刻就被扑灭了,事后翻找,发觉忠恕不在帐中,审问萨满地合力,他也说不清自己离开后忠恕去了哪里。福拉图大恼:这个汉狗,早就应该杀掉,看来就是他放火制造混乱,然后趁乱逃走了,他一定逃向南方,伺机溜回大唐。她立刻派人通知婆毕派兵阻截抓捕,见到这个模样的人,要活着捆回来。

福拉图多次动念要杀了忠恕,又实在可惜他是个人才,老想着收服他,所以最近常用些怀柔之计,忠恕装作有病,她还不惜犯险,亲自探望,现在看来一切皆是枉费心机,这汉人与狼一样难以驯服,吃了这个大亏,今后对待汉人一定不再多留一刻,用完即杀。转念又想,这么大的火,即使忠恕武功恢复,也不可能是他一人所为,一定还有同伙,但追查来追查去,毫无线索。

敌人找不到,炸营的责任还要有人负,福拉图传令全体附离列队,把捆着的三十多人拉到军前,这些人中有当夜巡夜的值守,也有火起后晕着头砍杀同伴的士兵,当着全军的面,福拉图命令行刑,数个壮汉上前,抡刀就砍,血流满地。福拉图又把昨晚带队的四个附离托鲁绑了起来,每人抽三十鞭子,只打得皮开肉绽,鞭子带着血肉乱飞,全营将士一个个心惊胆颤,当场晕倒了十多个。

回到大帐,福拉图还不解气,把通库斯等几个附离都彦叫来狂骂一通,直骂到天色昏暗嗓子干哑也不停歇,收营的军号响起时,一个侍卫在门口哆哆嗦嗦地报告,说吐其宏麻葛来了。福拉图心里对胡人最为厌烦,认为这些人唯利是图,每天蛊惑大可汗与老可敦,诱使他们不思进取,胡乱施政,但胡人受大可汗与老可敦宠信,气焰正盛,致单大人严厉告诫她不能与胡人冲突,所以她表面上不得不装客气。昨晚这些胡人亲眼目睹自己出丑,福拉图感到羞愤难当,刚想说不见,又想到吐其宏是老可敦的人,还有南太主的面子,只得忍了忍气,命他进来。

吐其宏并没幸灾乐祸,反倒显得忧心忡忡,向福拉图报告说乌恰和他的两个随从都不见了。福拉图一愣,忙问详细,原来昨晚上火起,大火离南太主的营帐很近,吐其宏惊醒之后立刻跑到南太主的毡帐,只见李成夫妇正带着南太主出帐躲避,而本应保护南太主的乌恰三人一个也没见到,直到现在也没见乌恰的影子。

福拉图心中疑惑:乌恰这些人武功都不错,绝不会被火烧死,他们负责保护南太主,在变乱中擅离职守,这是为什么?难道与昨晚的大火有关?乌恰会是道士同谋?还是乌恰就是主谋,道士是帮凶?如果乌恰是主谋,背后是否与南太主有关呢?这个念头刚一冒出随即就被否定,南太主自幼就来突厥,从没接触过南朝的人,再说她就是想逃走,也不会用老可敦的亲信去报信。这个讯息太过突兀了,福拉图一时理不清头绪,她一面派人再去清查烧死者的遗体,看看其中有没有胡人,另外派出侦骑往南跑出去一天马程,看能否找到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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