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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毡帐,陈修正等在门口,原来宋念臣让他来送软剑,忠恕接过,伸手抖了一抖,这剑不知是如何打就,竟像条铁蛇一样坚韧柔软,甚至可以揉成一团握在手里,明显比那曹使者的剑更加难得。忠恕把剑束在腰间,陈修探头向帐里看了看,手一指,问:“走了?”忠恕点点头,陈修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忠恕的肩膀,看来他对宝珠也很害怕。忠恕道:“陈大哥,来蛮现在搬出去住了,我想睡他那地,你看方便不?”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脑中全是宝珠的影子,排遣不去,所以想换个地方,陈修对忠恕很有好感,立刻点头:“走,我帮你收拾东西。”忠恕搬到陈修的毡帐中,这里离商队其他人很近,陈修人缘不错,经常有人来串门,忠恕和大家谈谈笑笑,晚上运功调息,渐渐把对宝珠的思念之情压了下去。

半个月后,谷中积雪只剩下一指深,谷外草原上已经露出大片的黄色,也律台部落开始整理马群迁向夏天牧场,谷中毡帐少了一半,黑色的大帐也拆了。俟斤家族则一直没动,商队也没出发的迹象,速阔兄弟还是每天与忠恕粘在一起,要么打猎,要么喝酒,自从那天把忠恕喝倒后,速阔等人大喜,很想看到忠恕再醉一次,劝酒更加殷勤,可忠恕吃了一次亏,再也不敢大意,每次都运功化酒,速阔兄弟喝倒数次,图谋也没得逞。

谷中毡帐越来越少,部落中多数家族出发赶往夏季牧场,他们要在夏季来临之前,趁着天还不算太热,赶着牛马羊群穿越大沙漠,去到漠南草原。如果延迟到夏季,大漠里高温似火,人畜多有灼死,一旦迷失方向,找不到水源,整支部落就可能永远留在那里。

达育五来和忠恕告别,他要带着俟斤的亲族南下了,也律台部落与史速部落世代联姻,关系很近,两家联合在漠南占有一块丰美的草原,那草原南北宽两日马程,东西长三日马程,两家已经占领了五年,前几天,史速部落的俟斤派人通知也律台,这个冬天他们的马冻死太多,无法立刻拨营,请也律台部先南下占住牧场,别被其它部落抢先了。夏天的漠南草原水草丰美,草高过头,短短几个月就能把牲畜催肥,整个夏季,他们将沿着水草迁徙,直到冬季再穿越大漠回来。

草原上冰雪消融,鲜草拱出了嫩芽,也律台俟斤终于要拔营了,宋念臣也告知商队,整理货物和马匹骆驼,收拾行李一起出发。这一天,俟斤带着速阔和一干亲族子弟,在谷中面朝东方列队,萨满宾牙左手持着法铃,右手提着一个冒着青烟的小香炉,萨满西力合敲着法鼓,二人嘴里哼唱着,围绕着众人转了三圈。法事毕,俟斤等人上马,张开旗帜出发。俟斤一行人数接近三百,除了两个萨满,全是族中的青壮,都携带兵器,披挂着皮盔皮甲,赶着一千多匹马,有几匹马上驮着捆扎着的毛皮,还有几只大大的皮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随行的还有几十头牛和少量杂畜,杂畜中有三头驯鹿,角上拴着黄布条,看来这些就是他们一路上的补给。

也律台一行出谷后沿着山脚向西进发,商队打着大旗跟在其后。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商队的马和骆驼各少了两匹,损失远小于也律台部落,来蛮举着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突厥妻子已经随达育五南下了,也不知安伯是如何说服俟斤的。西行两天后,路线已经偏离于都斤山二三十里,也律台俟斤停了下来,开始指挥部众就地扎营,看来他们不再前进了。宋念臣和安伯向俟斤辞行,速阔等一帮好友过来和忠恕告别,经这几个月的相处,众人感情日深,分手时恋恋不舍,抱了再抱,速阔和鲁库背着大家偷偷抹泪。

与俟斤大队分开后,商队继续西行。在来突厥的路上,因为要照顾宝珠,忠恕始终与他人保持着距离,现在他想与达士可、秦长儒、陈修等系马们走在一起,但安伯却特意叮嘱他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是何用意。见忠恕眼眶红红的,安伯叹道:“大勇,你初次到突厥,人缘可比飞马他们好多了,我看速阔眼睛都红了。”忠恕道:“我也想哭,只是当着众人不好意思。”安伯笑道:“别悲伤,小别而已,明年还会再见面。”忠恕问:“俟斤他们为什么不走了?”安伯道:“部落要参加春季会兵,须在这里等待大可汗的兵符。西面三百里,就是大可汗的牙帐所在,牙帐周围二百里内是绝对的禁地,没有大可汗的符令,擅进者将被附离剿杀,只有可汗发出会兵标符,他们才能按照指定线路进入。”

商队能进入可汗的牙帐营地,肯定与可汗的特许有关,忠恕问安伯:“会兵就是点兵吗?”安伯道:“差不多吧。仪式与点兵相同,只是规模比点兵小一些,持续时间也短。每年春季,大可汗从冬营南下前,突厥各部落的可汗、吉利发、俟斤,领兵的各厢察,还有居于各处过冬的特勤、达干,都要带同族人觐见大可汗,向大可汗进贡、献礼,实际上是各邦部和大臣们来向大可汗表示忠诚。不仅突厥各部,同在草原上居住的铁勒、突骑施有时也会来,他们与突厥本就是近亲,又奉突厥大可汗为主,就是他们可汗不来,也会派王公参加,那些属国离得遥远,一般都只参加秋季点兵。”忠恕道:“这么多人要来,怪不得会持续那么久。”安伯道:“来人多,事情也多。大可汗要接受贡献,进行赏罚,要宴请来到的亲族,还要在此进行春猎。”忠恕噢了一声:“原来那些毛皮与驯鹿都是要献给大可汗的。”安伯笑道:“不全是。会兵还有一项不同于点兵,点兵以操兵与征伐为主,一般都要进行围猎,会兵主旨是与附属的各部首脑和自己的亲族会面,像汉人的拉家常,叙亲情,各部向可汗进贡品,大可汗高兴了,赏赐比贡献还要多。还要表演百戏,比武助兴,最重要的,是还要进行贸易,呵呵!”忠恕这才明白过来:一路上商队不收集一件物品,原来是要在此集中贸易,会兵时各部把自己的物产带了过来,集中收购当然最是省事,只是有胡人商队的竞争,不能轻易拿到。

忠恕犹豫了半天,问安伯:“可汗会兵,大萨都会到场吗?”安伯知道他又想宝珠了,笑了笑:“大萨都是天意的传诵者,可汗每次会兵前都要让大萨都请示上天的旨意。但会兵不是一次仪式,有时会持续一个月,大萨都就不是事事都到场参加了。据说最近几年大萨都神隐起来,连大可汗也很少见到他,所以才有胡人趁虚而入,在大可汗面前进谗言。”忠恕问:“大可汗会不会完全听祆教胡人的?”安伯摇摇头道:“这个真不清楚,大可汗与大唐天子一样,都是疑心很重的,绝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现在大萨都没有消息,萨满教看似处于弱势,但也没听说大可汗驱逐萨满,专信祆教,说明他身边的胡人虽然得宠,却还没掌握大权。”忠恕心道:大萨都冬天还出现在也律台营地,可不是没有音讯,他一定是觉得形势不利,就转到暗处,悄悄布置。

安伯看了看忠恕,道:“按祖制,每次会兵征伐都要请示天意,如果大可汗见不到大萨都,会请神力稍逊的萨满替代,据说在萨满教中地位仅次于大萨都的,是突厥三大圣山的主祭,依次是圣山使者、金山使者和乌桓山使者,这些使者都是上天指定的,不论资历和法力,只看天意,所以…”他侧眼瞄了一下忠恕,接着道:“乌兰是萨满教的顶尖人物,是天神选的,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忠恕心里一颤:宝珠说愿意为自己退教,那一定要遭受相当大的磨难,她…,自己心里装着庭芳,对她的真情告白无应无答,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会默默离开,自己实在辜负她太多了。

安伯在旁察言观色,见忠恕平静下来,接着道:“三大主祭司之后,是鲁伦河使者等四大河的主祭,这些祭司地位崇高,但没有固定的职司,常常受大萨都的委派从事各种危险任务。再下面是祁连使者、河西使者等草原十使者,这些人也叫萨正,是突厥本部最强的十个部落的常住萨满,一般都由大萨都任命自己的亲族担任,再往下,就是各大邦属和别部的萨保了。萨保是大萨都派到各地的使者,只听从大萨都本人旨意,像也律台俟斤这样的突厥别部,就只有萨保,没有萨正。”

商队又向西走了一天,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河水清浅,流动缓慢,水里还有积雪融冰,安伯指挥着扎起四顶毡帐,把大旗插在帐顶上,看来商队也不能前行了。

从这里看于都斤山,觉得山势比其它地方都高,最高的山峰覆盖着积雪,有不少林木,山上还有建筑,只是看不太清,山下隐约有一片巨大的谷地,与也律台过冬的营地有几分相似,忠恕心道:难道那里就是萨满教的圣山?山下会否就是大可汗过冬的营地呢?怎么才能靠近确定一下?如果宝珠在就好了,想到宝珠,他的心立刻充满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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