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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命人在后堂摆了几十把椅子,此刻坐得满满的,平日主位是周典一坐的,此时庭芳在主位坐了。周典一没有儿子,早就刻意培养庭芳,庭芳做事公道,又有勇谋,众人平素都很佩服,虽然她是个女儿,但周塞一半的人口都在她家名下,势力强大,周典一不在了,无论是周氏族人还是城里的他姓,自然地唯她马首是瞻,无一人起侵夺替代之意。忠恕、周进、周保库坐在庭芳的身侧,那些乡党见一个年青小伙坐在庭芳身旁,都不禁想问这是什么人。
忠恕听到庭芳让周进通知乡党长辈,还以为来的会是些长须飘飘步履蹒跚,柱仗携稚的老年人,哪知全是身材雄阔的壮汉,每人腰间都挂着兵刃,或刀或剑,就是几个年龄稍长的,一看也都是习武之人,昂首挺胸满脸英气,比威名赫赫的朝阳宫道长们气盛多了。他不知北方本就民风剽悍,此处又是战乱频发之地,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都曾在这里征战,乡党长期结族自保,所有男丁亦兵亦民,防盗御寇。周典一的父亲周君秀在世时,经官府准允,把周围青壮男子编训了四五千人充任保乡甲兵,这些人战力强悍,曾打退突厥人数次袭扰。比周塞大得多的云州、代州等州城都被突厥攻下,唯周塞数十年未曾陷落,隋文帝杨坚曾经专门下诏褒奖周君秀守土有功,杨广甚至想把周塞乡兵整体编入隋军,随他第四次征伐高丽,诏书还没发出,他就被叛军困在江都了。周典一接替父亲主事之后,更是命令所有投靠周塞的男子必须习武,农忙耕作,农闲操练战阵与守城之术,如果有人不参与操练,战乱时不准其进入周塞城中,所以四边武风大盛。当地人以青壮为尊,待到体质衰朽,就主动让子孙辈出头,自己退居幕后出出主意,所以当地的族长乡正都在壮盛之年。
周保库休息一会,此刻恢复了精神,给大家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崔老九派人来求救,周保库自告奋勇带队过去救援,但周典一自收到那封突厥怪信后就变得慎重起来,坚持要亲自过去查看,他当时并没起太大疑心,仅带同刘汉道、周保库等十数人就去了崔家谷,等他们快到山谷之时,遇到一个认识的崔姓子弟,那人被砍伤了胳膊,说崔老九他们中了埋伏,力战之下,盗匪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但崔老九也已战死,周典一一听大为吃惊,崔老九一枝马槊周围百里无人能敌,能把他杀死的,绝不是一般盗匪,他率同众人赶了过去,就见山谷里躺倒了二十多人,都已经死去,穿着褐色衣服的,自然是崔家谷的人,那些穿黑色长袍的,看来就是盗匪,死者中有几个是认识的,伤口都已凝固,好像已经死了一阵子,却不见崔老九等人。周典一觉得事有蹊跷,他让刘汉道带人在外围警戒,自己带着周保库仔细查看众人死因,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看衣色是崔家谷的人,周典一上前查看,那人脸上身上都是血,看不清面目,也不知伤在哪里,周典一蹲下身来,把他扶起,只听那人低低呢喃:“快跑!快跑!”随后的话就听不清了,周典一低头凑近他的嘴,想听听他到底说些什么,就在此时,那个濒死之人突然挣身,手持匕首向周典一的心口扎去,周典一猝不及防,忙向右闪,避开心口要害,匕首刺进了腹部,那人一击得手,手腕上挑,想给周典一来个开膛破肚,周典一大喝一声,右拳击出,一拳将他的脑袋击碎。
周保库见周典一受伤,正要过来查看伤口,给他包扎,只听一声呼喊,山谷岩壁上跳下二十多人,拿着兵刃就冲了过来,外围警戒的乡丁立刻上前阻截,这些人身手都不寻常,乡丁拼命拦截,砍倒了对方三四个,自己也倒下了三人。有四个持剑的人冲到了周典一面前,周典一不及处理伤势,挥剑迎敌,周保库怕他伤口崩裂,不敢远离,二人背靠背对战敌人。周典一内力深厚,已是当世一流高手,少有人敌,可惜被敌人偷袭,受了重伤,他用真气凝住伤口,只剩下不足三成内力迎敌,不一会,他用剑击倒了二人,但右肩也被刺了一剑。此时那边敌人又冲过来四人,有两个看外相是突厥人,用的都是突厥的弯刀,还有两个是汉人,周典一右肩受了伤,挥剑已经不太利落,周保库拼命想多抗一人,减轻周典一的压力,但敌人对他只是虚为应付,全力进攻周典—。周典一击毙一个突厥人,右臂又中了一刀,已经握不住剑,只能以左手应敌,这时,周保库就看见刘汉道倒下了。
刘道汉带人在外围警戒,一见变起,立刻命一个子弟去点烽火报信,然后杀过来接应周典一,但中途被敌人截住,最后被一个胡人击倒。那个胡人随即加入战团围攻周典一,此人狡猾异常,让突厥人在前进攻,他拿着细剑在后偷袭,周典一又被刺了一剑,血流满地,他自知无法退敌,只求舍得一死,击杀强敌,好让其他人能保全性命逃走,但那胡人油光滑溜,一击不中,立刻后退,故意消耗周典一内力,周典一身上多处受伤,血越流越多,眼看就要不支,就在此时,庭芳带人赶到了,往后的事他就简单说了一下。
周典一一代豪杰,竟然被人偷袭身亡,众人无不惋惜哀痛,人人都想问是什么人干的,这时周进站起来道:“我查看了一下尸体,有八个崔家谷的人,都是被杀后驮到那里,临时布置在现场的,其他的都不是本地人,其中有三个突厥人打扮,用的都是弯刀,还有一个胡人,那胡人和突厥人武功最强,可能就是主使。大哥临去之前交待我们一句话,说突厥要袭城,让我们准备。”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就不镇静了,纷纷议论。庭芳不说话,周氏族人还有周塞城里的王姓和卢姓的族长都不说话:周典一既然说突厥人要袭击周塞,那么突厥人一定会来,必须立刻准备。但周围十村八镇的乡正对周典一的信服就逊了几分,不免议论,过了一会,孙洼村的乡正孙世放站了起来,道:“诸位,周姑娘,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说一下,大家给指教指教。周大侠遭奸人所害,人神共愤,这个仇,不仅是周家的仇,也是孙家的仇,是在座所有人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无论他们是谁,来自何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诛完杀尽。”这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座之人全都附和,誓言报仇,庭芳站起身来,向大家深深鞠躬,感谢乡党。
孙世放道:“周老大一生坦荡,料事神准,从无虚言,他说突厥人要来袭击,这事不能排除。我想请问周老三,此事除了周老大的遗言,还有无其它旁证?我们是相信突厥人要来的,但乡民们享乐惯了,只怕一时不想相信有危难降临,我们难以说服他们即刻抛下家业进城。我绝不是不信任周老大,只是如果有其它佐证,我们做事心里更有谱。”周保库怒问:“还要佐证?那封突厥的信,山谷那些突厥人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孙世放道:“周老四,周老大判断突厥人要袭击我们,可那封信是用突厥文写的,告诫我们要当心,难道是突厥人要故意提醒我们?”
忠恕经历世事少,但也看得出这个孙世放并不相信突厥人要来袭击,只是不好说破,就借口乡民疑惑要求周家提供更多消息,看他周围人的神情,只怕都与他一样的心思。周进富于智计,为人谦和又圆转,素来被称作智多星,是周塞门面上的人物,外人有事,如果找不到周典一,多数就来问他,这时他站起身来,道:“诸位,那封信确实古怪,我大哥参详了两天也没搞清其中曲折,也许是敌人故意搞的迷魂计,也许是有人想借突厥人讹诈我们,还没来得及实施,我们暂且把它放下。刚才孙掌头的话有十分的道理,他说周老大一生坦荡,料事神准,从无虚言,不是因为我是周家人才相信周老大,周老大行事从无私心,诸位几十年来应该知晓。”这时孙世放忙插话:“周老三,你别多心,我绝不是怀疑周老大有什么私心,只是想让事情办得更顺利一些。”周进道:“突厥已经十年没犯过河东了,朝庭在代州修了大城,驻扎了大批人马,代州候都督威震一方,多次深入草原去打突厥,突厥人都不敢靠近代州城。实话给大家讲,除了我大哥,大家心里的弦都松了,都认为北面有了屏障,周塞可保无事。”忠恕一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周进的话讲出了大家的心声,周进继续道:“孙老哥,周大哥从无私仇,谁会想袭击他?今天这些敌人,个个身手不凡,连周大哥刘二哥都不能保全性命,又有谁能支使这么多的高手?难道是大唐要自毁柱石,买通突厥人杀害自己的栋梁之材?今天这事是突厥人主使的,事情还不明白吗?也许还有云州梁师都的人,是突厥马上要进犯,知道我们周塞难以攻击,所以提前下手剪除我们的主心骨,好让我们无人引领,甚或是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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