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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忠恕满脸疲惫地回来,老秦又是心痛得不得了,老想说以后别练了,但一想到他身负血仇,马上要去投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史胡子的情绪比几天前好了许多,饭间还开了几句玩笑,忠恕吃完饭,刚想要回去时,史胡子叫住他,道:“孩子,明天占用你一上午,咱们到山谷里,二伯有个看家护身的本领要教给你。”忠恕惊愕,史胡子曾说要传他本领,比天风教的还实用,原以为是他的惯常玩笑,现在他郑重地说了出来,原来是真的。老秦道:“胡子,孩子天天忙成这样,喘气的功夫都得挤,你就别添乱了。”史胡子道:“老秦,你看我像是耽误他的人吗?”老秦还真想不起史胡子有什么本领比法言等道长们还高,史胡子看着忠恕道:“二伯的本领虽大,学起来容易,两个时辰,保你受用不尽。”忠恕猜不出来是何本领,只能道:“谢谢二伯!”老阿走到炕边,把史胡子的木头柜子拉开,拿出一张弓来:“是这个家什吧?”忠恕一看,是把用紫檀木制成的弓,形制与送给庭芳的那把一样,只是稍大一点。老秦问:“胡子,你忙里偷闲,什么时间又做了一把?”史胡子接过来,道:“去年在后山追一只兔子,跑得远了点,无意中发现一株三千年的檀香树,这是做弓的最佳材质,比上次的用料更有弹力。”他拉了拉弦:“弦还是用老豹子的筋做的,上次用了一根,还能再做两根。我敢说,就这张弓,放在大唐和突厥,也难找出几把相当的来。”老阿不屑地道:“你故作神秘,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拉弓射箭,突厥人生下来就会,还用得着你教。”史胡子不理他,对忠恕道:“别看轻了这小小本领,可是保命的真本事。弓拉得大,射得就远,战阵上敌人够不着你;你射得准发得紧,一个人对付十个八个也不是难题;遇到没吃没喝的绝境,只要有这张弓在手,就困不住你。老阿,你说是不是?”老阿虽然是突厥的奴隶,对于弓箭的用途还是知晓的,史胡子讲得确有道理。史胡子见老阿不说话了,对着他笑道:“这个本事道长们是不教的,不是他们不会,是想不到。你的弓箭当然比我强,你也没想到,所以,我就占先了。”老阿道:“算你脑子快,可是只有弓没有箭,你让他用什么射?”史胡子嘿嘿笑了两声:“这又是我比你高明的地方。忠恕,明天带着周姑娘送的小刀,咱们一早就去山谷。”

第二天天刚亮,史胡子就来叫忠恕,他把弓套在身上,腰间挂了一把切菜刀,忠恕拿出庭芳赠送给他的生人短剑插在腰间,自从庭芳下山后,他怕自己睹物思人,一直把短剑压在床头下。这会正是早课时间,道人们都起身赶往经堂去,见史胡子如此打扮,都好奇地多看一眼,但并没人问一句。来到山谷里,史胡子挥刀斩了几丛灌木,选了七八根直的,砍成三尺长短,然后用刀把较细的一头从中间劈开两寸,忠恕明白这些是制箭的选材,但箭头如何制作呢?史胡子在山谷里转了一趟,捡了十来块鸡蛋大的黑石头。朝阳宫周围山上多是青色的山石,偶尔能看到白色的崖壁,中间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头。史胡子看了看石头的材质,选出三块,找一块坚硬的鹅卵石,对着黑石的一边敲了下去,“砰”地一声敲掉一片石头,边缘竟然十分锋利,史胡子拿着在自己手上试了试,然后沿着边敲打,把石片制成菱形状。就用这石片,剥掉一段树皮,搓成细绳子,把石片绑在木杆上,然后到小溪边拣了几根羽毛,用细绳捆在尾部,一个石头箭镞就制成了。

忠恕学着史胡子的动作做了起来,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其中却有不少小诀窍,特别是敲打石块,他连续敲击了上百次,才有一个能用。一顿饭的功夫过去,史胡子制成了十几枝,忠恕勉强做成一个。史胡子搭一枝箭,做了个拉弓的动作,那弓很硬,史胡子臂力不行,只能拉开一半,还不能持久,不能持久就不能瞄准。忠恕接过来,轻轻一用力就把弓拉满,史胡子走开二十几步,用刀在一棵树干上砍下一块,指着树上露出的白皮道:“对着这树,能射中就行。”然后就去砍灌木制作箭身,忠恕尝试着瞄准,射了一箭,箭头从树侧三尺处飞过,他调了调方向,再射一箭,这次离目标近了不少。

忠恕在这边练习,史胡子在山谷里找石头和羽毛制作箭头,他动作熟练,看来在山中这二十年,他的技艺一点也没荒废,不知有多少小动物遭他毒手。

一个时辰后,忠恕在三十步的距离外十发五中,史胡子夸赞道:“不简单不简单!你天生就是个神箭手!这个箭头太粗糙,不规则,影响准头,如果是军匠制作的箭头,已经能十发十中了。现在你走起来,射箭时不要停。”忠恕后退十几步,前进中发出一箭,没中。

练了一个上午,忠恕对弓力已经摸透。史胡子道:“弓箭就像武士的手一样,每天都要拉一拉,一天不拉上手就生。有时间你就练一下,射鸟、老鼠和兔子,一弓在手,只要有这三样东西,就饿不死你。打仗这事,得动点心计,死的都是冲在最前面的,想活得久,还想立功,就别当出头鸟,永远跟在第一的身后。”他把弓套在忠恕的身上,拍了拍,道:“回去吧。”忠恕很是感激,道:“二伯,我记住了。”史胡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交待道:“年青人血气方刚,到了军中,别光想着建功立业。国王搞一大堆军功奖励,都是让人送命的符咒,你就是挣下山一样的赏赐,小命呜呼了,还是他人去替你享受。在军中就是比谁的命长,记住二伯的话,保命第一,只要性命在,一切都有可能,受多大的屈辱也要留住性命!”十多年来,史胡子正常的状态都是贼笑满脸,从没这样郑重过,忠恕能体会到二伯对自己的关切,很是感激:“二伯,我真地记住了。我下山报了仇,还会回来陪着你和大伯。”史胡子又笑了起来:“能来看看就好,你在军中混好了,封官授爵,把那周姑娘娶了,生一堆漂亮儿子,我还等着当爷爷抱孙子呢!”忠恕的脸腾地红了,史胡子见他犯窘,哈哈大笑。

自那天后,史胡子每天上午都把厨房的活摔给老阿做,自己逼着忠恕到山谷中练习射箭,忠恕的箭法进步很快,从三十步到一百步,从站立到跑动,射击靶子几乎百发百中,史胡子犹不满足,不断增加难度。这天,两人正在山谷中练习,天空传来大雁的叫声,抬头望去,一排灰雁正向南飞去。史胡子抬手一指,对忠恕道:“把那头雁射下来!”忠恕犹豫着不动,史胡子脸一沉,呵斥道:“射!”忠恕从没见二伯这样严厉过,只得抬头举弓向上瞄准,他故意偏了半度,嘭地一响,箭从头雁面前飞过,头雁向左变了方向,雁群跟着转换队形。史胡子厉声喝道:“再射!不要停手!”忠恕只好再搭上箭,对着头雁又发了两箭,头雁左右躲避,雁群跟从不及,立刻就乱了。史胡子还不罢休,一个劲地催促忠恕射头雁,忠恕无奈,只得瞄准放了一箭,只见头雁在天空一扑腾,直直地向下坠落。雁群一阵慌乱后,又有一雁飞在前边,乱飞的群雁重新组成雁阵,很快就飞过山谷,消失在天际。

史胡子跑到前边,一会就掂着一只大灰雁过来,这是忠恕第一次杀生,心里难受得要命,闭上眼睛不敢看。史胡子把雁举到他面前,道:“还不错,一箭穿心!别难过了,这只是个鸟,以后上了战阵,杀人就像吃饭,每天都得这样,心肠可不能软了,不然先死的就是你。”忠恕也明白史胡子的用意,可无奈就是不忍心杀生,史胡子道:“你先坐下歇一会,我去把雁洗剥一下,今天咱们就用它当午饭。”忠恕坐下,史胡子就在他面前把灰雁拔毛开膛,到溪水里冲洗干净,挖了个坑,把内脏和羽毛埋了,然后叫忠恕道:“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烧烤,不然香气飘到寺里,道长们又不高兴了。”

忠恕默默跟在史胡子后面,看着他架好木头,生起火来,不一会就闻到一股肉香,史胡子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盐撒到上面,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待到大雁表皮烤得焦黄,史胡子撕下一条腿递给忠恕,忠恕不想吃,他就一直持着雁腿不动,忠恕只得伸手接了过去,史胡子依然圆睁双眼盯着他,忠恕无奈,勉强举起雁腿凑到嘴边,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史胡子撕下另一条雁腿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孩子,心地慈悲,当出家的道士僧人最合适。外面的世界与寺里大不同,那里就是人杀人人吃人,有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你不杀生,不是饿死就是被杀,你说有多难办?万事开头难,只要做得多了,习惯就好!”在史胡子的逼迫下,忠恕含着泪把雁腿吃完,刚站起身来,胸口一翻,忍不住全吐了出来。史胡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他回去了。下午吉文操来过招,见忠恕红着眼,明显哭过,他一句也没问,上来就是杀招,忠恕勉力应付,专心格斗,上午的烦恼事就抛诸脑后了。

第二天史胡子又要带忠恕去山谷,忠恕苦着脸不想去,也不知史胡子给老秦和老阿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催促他快去,忠恕无奈,只得跟着史胡子出来,两个时辰间,少不得又有一场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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