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浅(1 / 2)
“阿阳,阿阳!”长亭外,墨袍少年踏空飞来,如一只飞燕,瞬地掠过林中树叶,翩翩然落到了地上。
薛景阳的大脑一片昏沉,他步履维艰的走了两步,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
顾云泽移步想要扶住他。
“滚开!”薛景阳喝道。
顾云泽站定,目光凝寒凉的看了他一眼,当即不再多事。
少年迅速跑向发声处,然而伸手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薛景阳半跪在地上,面色极为难看,他伸手拉住了少年在半空中摸索的一只手腕,声笑面不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像是没听见他话似的兀自说了一句:“原来在这。”随后弯下腰,伸手至他肋下,撑起了他身体的一半重量,将他扶起。
“会压疼你的,松手吧,我还不至于摔倒。”薛景阳的薄唇乌青,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温柔带着笑意的,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什么也看不见。
少年乖觉,松开手,换成了搀扶,“浅儿念着阿阳,便来了。”
“呵。”薛景阳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沿路打探。”少年微笑回道,一双幽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
“让你费心了。”薛景阳剜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人,冷笑,“顾云泽,你不去把本道的消息传给薛锦铖还跟着做什么?想找苏灵郡自己不会去找吗?他又不在我身边,难道你还等着本道把他亲自送到你手上?”
顾云泽尚未开口,少年便道:“墨云观弟子穆浅见过顾仙长。”言罢,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微微行礼。
“不必多礼了。”知道对方双目失明,顾云泽也不多说什么,他手一锤,捡起地上的浮生剑。
“拿回去。”兴许是知道薛景阳不会接,他主动递给了穆浅。
穆浅欲要接住时,薛景阳却蓦然挡在他前面拿过了浮生剑,“不要拿,这剑煞气重。”
“原来你也知道,”顾云泽面色沉凝的说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本道为何不知道?”薛景阳嗤笑,“用不着你在这冷嘲热讽。”
穆浅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细声问道:“是浮生剑吗?”
“嗯。”薛景阳随手将剑负在身后,“你倒是什么都清楚的很。”
“来时的路上便听人说了。”穆浅轻声念叨,“先回去吧,阿阳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是不是累了?”
“没有。”薛景阳站直了身子,牵强的笑道。
顾云泽见他应是无事,也不想和他过多交流,便独自离开了。
待顾云泽身影消失了片刻,薛景阳才把手从穆浅手中抽出,捂着嘴咳嗽起来。
灵气杂乱的走向仿佛快要把身体硬生生撕裂,薛景阳把穆浅推到了旁边,“去,咳咳咳,去带我找苏灵郡。”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离、离我远点,咳咳,避寒剑的寒气太重了,咳咳,会伤到你的。”
“阿阳?”听出对方的吐息不畅,穆浅焦急的扶住了他弯的厉害的身子,“阿阳是被寒气侵入肺腑了吗?我是修阳的,让我来帮你吧。”
“不,不要。”薛景阳弯着身子,血透过他的指缝,淅淅沥沥的溅在地上,“咳咳咳,我在苏灵郡身上下了傀儡咒,你用术法加持,很容易……咳咳咳,很容易便能知道他在哪里。天不早了,快走。”
“阿阳方才为什么不让顾仙长帮你把体内的寒气逼出?”穆浅摸到了他的一只手腕,紧紧扣住,“顾仙长是极寒之体,能吸收寒气,他现在应该尚未走远,我去把他追回来,比找人快的多。”
“不许去。”薛景阳拉住他的胳膊,“咳咳咳,我要找苏灵郡。”
“可是……”穆浅忧心忡忡的道,“不然我背你吧,快些。”
薛景阳闻言忽然噗嗤一笑,“我们家浅儿心思还真是单纯,咳咳,难怪薛锦铖那么喜欢你。避寒剑的剑气,咳咳……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即便是顾云泽,也是自小就要被关在极寒之地修炼多年的,咳咳咳……你以为,他身上的那股寒气是哪里来的?你背我,是在说笑吗?”
“阿阳别再说话了。”即便是责备,穆浅的声音中都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温柔,仿佛是暮春时节里那轮隐在雾霭后娇小月牙,看得人禁不住生起怜爱之意。
他不等薛景阳有所推辞,便拉过他的身子,把他背了起来。
彻骨的寒意让穆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咬咬牙,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城里跑去。
薛景阳的身子是很轻的,但浮生剑的重量却几欲把他压垮,他一边施术,一边把体内的纯阳火透过贴合紧密的肌肤传送给薛景阳,以至于尚未进城,他的额上便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喘着重重的粗气,绕过街角巷口,终于在一处静谧的地方感受到了愈来愈近的咒术反应。
天幕渐沉,马蹄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红灯高挂,酒旗招摇。
薛景阳苍白修长的手指锤在穆浅的胸口,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连着手脚都已麻木。
幸亏顾云泽走得早没看出来。他手中攥着穆浅给他的一方手巾,上面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咒术感应已经越来越近了,阿阳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穆浅沉声道。
薛景阳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找了这么久才找到?难道真被顾云泽那个吊丧脸先下手了?
不过片刻,他的心里所想立马被证实了。
“顾公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这次伤的有些重了,我虽然已经替你看好,但你得记得要多休息才是。”
顾云泽点点头,恭敬道:“有劳苏先生了。”
“不客气。”苏灵郡浅浅一笑。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在晚风中,街边酒楼中琴声款款而奏,把无法释怀的惆怅吹散在心怀。
“阿阳要找的人是他吗?”穆浅微微侧过脸,小心把薛景阳从背上放下,一只手仍旧保持着输气的状态。
“呵。”薛景阳只是冷笑,什么话也没说。
“我去叫他吧,阿阳在这等我一会便好,我会速去速回的。”穆浅的脸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笑容,他虽看不见,但听力却是极好的,如何在人群中分辨出对方的脚步声,是他失明多年练就出来的一门特殊技巧。
“不必找他了,让他跟顾云泽走吧。”薛景阳背抵着墙,唇角血迹尚未干涸便又有温热的鲜血涌了出来,“咳咳咳……我们走吧,先找一家店暂时歇脚。”
“可……”穆浅犹豫了一下。
“没什么可不可,浅儿一路背着我走来也是吃了不少力,走吧。”薛景阳一张俊脸上几乎看不出血色,唯剩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寒星。
***
风吹起衣袂,苏灵郡将吹散的发丝拢到了肩后。
他从几个时辰前就开始觉得身体有异样,可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直到他站在一处静谧之地时,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他的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制住了,让他再往前挪动一步也难。
“你怎么了?”顾云泽转头见他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原地,以为是对方今日为自己疗伤导致身体有所不适。
“没事。”苏灵郡表情有些僵硬的摇摇头,“顾仙长先走吧,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未做完,可能无法与顾仙长同路了。”
“嗯,我就暂住在风雨阁中,先生若是有事直接来找我便好。”顾云泽拱手,“那我就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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