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为什么?”占卜师问道。
先知不答反问:“你呢?卡珊德拉,在你意识到世界的真相的那一天,你明白了什么?”
占卜师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属于一个神殿祭司的笑容,因为毫无瑕疵而显得冰冷:“我明白了,我不过是神的一个提线玩偶,一个被拿来取乐的玩具,祂残忍地折磨我,赋予我一生苦痛的命运,我憎恨祂。”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只有憎恨吗?”
“不然呢?我原本应该是帝国的公主,却背负着预言出生,一个巫师预言我的双眼将见证帝国的覆灭,于是我的父母刺瞎了襁褓中的我的双眼,将我送到了神庙里。在我的童年里,我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孤女,幸运地被选为了侍奉神灵的祭司,尊贵的国王和王后甚至收养了我作为养女,卑微的我感激不尽。那时候,我的人生里只剩下两个愿望,一是治好我的眼睛,二是找到我的父母。后来,他……一个巫医治好了我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帝国的入侵,我的身世浮出水面,却没让我得到本该得到的尊荣,反而让我的亲生父母,这对帝国最尊贵的夫妇将我送上了火刑架,用烙铁再一次刺瞎了我的双眼。”占卜师轻轻撩起裙摆,露出布满了烧伤痕迹的双腿,“在那种非人的痛苦中,我突然看到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那些来到我的世界的,被称为玩家的人,那个创造了世界的神……那时候我才明白,我所依恋的亲情不过被创造出来的假象,我所看到的命运不过是被随意编织出来的谎言,明明是虚假的,却造就了我一生的痛苦。您说,我不该憎恨吗?”
先知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深深地憎恨着。只是我没想到,漫长的时间和全新的自由,仍然没有抚平你的痛苦。”
“自由?您自由吗?”占卜师问道,“在那个世界之外,有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我们从来没有自由过,也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没有自由,您也是。”
先知笑了:“古往今来,哪怕一万年后,一切生灵都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囚徒,没有谁是随心所欲的,哪怕是神。在从前的和平世界里,我以为自己很自由,但其实不是,我只是循规蹈矩地活着,却以为自己是自由的,那是毫无意义的自由。现在,我的肩膀上承担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可那些不是束缚我的力量,它赋予了我意义。卡珊德拉,别让镣铐束缚了你的灵魂,不要忘记你最想要的东西。”
占卜师的手颤动了一下,一张卡牌从她的手中滑落。
逆位的,命运之轮。
“牧羊人来了。”先知看向大门的方向。
一个老态龙钟的牧羊人拄着赶羊的木杖,一张刻满了岁月折磨痕迹的脸上,那对没有眼球的眼眶看起来是如此恐怖。如果齐乐人在这里,他一定能立刻认出这个人,因为他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
这位常年住在亡灵岛后山里的牧羊人,陈百七的老师,此刻竟然离开了那座岛,来到了审判所的地下冰宫中。
“恶魔已经来到,一如当年,来势汹汹。时隔二十二年,你还能否一战?”牧羊人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问道。
“准备多时了。”先知微微一笑,自信地回道。
“很好。”牧羊人说。
“只是那件事,拜托先生了。”先知说。
“定当不负所托。”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黄昏的约定(十五)
“避难所在黄昏之乡建立伊始就存在了,这是它第二次开启。”
陈百七是这么告诉齐乐人的。
此时,陈百七、齐乐人和宁舟,带着吕医生、茜茜、薛盈盈和杜越赶往避难所,一路上见到许多审判所的执行官正在疏散人群。接连不断发生在黄昏之乡各个角落的爆炸让这片星空染上层层阴霾,每一声都像是死神走近的脚步。
火光照亮了这片夜空,硝烟的气味仿佛将原本和平的黄昏之乡带入了一片战场,不断有枪声和战斗声响起,狂信徒疯狂的笑声和无辜者的惨叫声让这个属于庆典的夜晚成为一场噩梦。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数量惊人的狂信徒,这群老鼠一般肮脏的疯子终于从下水道、地下室、阁楼这些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开始疯狂的进行献祭,属于权力魔王的怪物形成了无数个投影,降临在黄昏之乡中,造成了数量惊人的伤亡。
“你小心一点!”齐乐人一把拉开呆愣的吕医生,还能准确地给扑上来的触手补上几枪,“别愣着,把你的wifi卡开起来!别让怪物注意到你!或者你干脆到我的半领域里避一避,到地方了我再把你放出来!”
差点被一条触手拖入地缝中的吕医生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恐怖混乱的场景,仿佛所有人都疯了,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飘飞的火星,还有远远近近无处不在的惨叫与哀鸣,让这个原本和平的桃花源面目全非。而躺在地上的尸体,有太多他认识的,不认识却面熟的人,还有更多被怪物吞噬,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的人。
吕医生是何等的幸运,哪怕来到这样的世界里,他所见到的残忍也不值一提。和平美好的黄昏之乡藏起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恐怖,为他编织了一个美梦。在这个梦里,他拥有自己的小诊所,顾客不多也不少,却足够他的蛋糕钱,朋友不多也不少,却对他真心实意,任务不多也不少,他磕磕绊绊却幸运地应付了过来。
然而,然而。
梦总是要醒的。
“我没事……赶紧走吧!”吕医生哆哆嗦嗦地说着,打开了wifi卡。
因为卡牌的作用,吕医生不知不觉就被同伴忽略了,他跌跌撞撞地追赶着他们前方的背影,看着他们与敌人战斗,摧枯拉朽地赢得一场短暂的胜利。
“等等我啊!”吕医生着急地喊着,拼命迈开双腿去追赶,一不留神就被一条断肢绊倒,摔倒了在泥泞的血泊里。
被抛下的恐惧和摔倒的疼痛让他的眼里溢出了委屈的眼泪,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忍着疼痛继续追赶。
幸好他没有追太久,意识到“wifi源”远离的齐乐人等人又往回走,这才让吕医生赶上了大部队。
前方就是钢桥,几人冲了上去,迎面而来的又是一群刚刚完成了献祭的狂信徒,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巨大粘稠的怪物霸占了钢桥的桥面,每一根触手都长满了丑陋的眼球,流淌着腥臭的脓水。前方的人群陷入了狂乱之中,癫狂的人群制造了巨大的骚动,不断有人跌下大桥,更多的是无法制止的死亡。
“没完没了。”陈百七丢下了烟头,拉紧了独角兽的缰绳,“别耽搁时间了,这个交给我了,你们先走吧!”
风驰电掣的独角兽载着陈百七朝着巨怪冲去,她手中厚重的书本自动翻开,一只威猛霸气的狮鹫从书页中飞了出来,在巨怪的头顶盘旋了一阵,猛然俯冲了下去,和它撕斗了起来。两只巨型的怪兽从桥面一只厮打到了水中,每一下攻击都溅起漫天的水花,堵塞的钢桥终于重新恢复通行。
“走吧,一只弱化的投影,她应付得来。”宁舟说。
齐乐人知道时间紧迫,拉起茜茜,和宁舟并肩作战,将沿途肆虐的狂信徒们驱散,带领人群朝着已经不远的避难所前进。
骑在独角兽身上的陈百七俯瞰着钢桥下的战斗,手中的召唤之书依旧停留在狮鹫的那一页,纸张图案鲜明的狮鹫已经开始逐渐变淡。陈百七面色凝重,她能提供的能量有限,自从半领域破碎后,曾经让她成名的【召唤之书】已然失去了当年的赫赫声名,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撑不起一场长时间的战斗。
陈百七粗糙的手指抚摸着书页,当年半领域初成的她在噩梦世界的大地上游历,费劲千辛万苦,为的是寻找最强的召唤兽,充实她的召唤之书。那是她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光,年轻,强大,有无限的梦想和希望。
回想起那段岁月,她仍然会微笑,可这个笑容无法维持多久,来自断腿上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就像一条阴鸷的毒蛇,悄悄地缠上了她的腿——那是断肢重生术也无法医治好的旧伤,来自无法原谅的欺骗和背叛。
也许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背叛”吧。
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魔女啊。
狮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化为一道幻影回到了陈百七的书页中。她看着仍在水中肆虐,触手再次缠绕上钢桥企图回到这里的巨怪,嘴角扬起了一个冷笑。
下一秒,她骑在独角兽身上,风驰电掣地朝着钢桥的一侧冲去,人和坐骑一同飞出桥身,如同一道弯月的弧线,独角兽消失了,回到了她的书本中,而陈百七,她在半空中调整了姿势,紧握着两柄短刀纵身跃入水中。
又一批冲过钢桥的群众见证了这一刻,翻滚不休的江面下,咆哮嘶吼的巨怪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江水突然发怒,漩涡的力量甚至让钢桥坚固的桥身不断颤抖,人群尖叫着溃散,疯狂地逃离这里,朝着避难所跑去。
击杀怪物后浑身湿透的陈百七浮出了水,仰卧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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