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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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铁远的心思全在马身上,连林虎也是忍俊不禁。

“二虎,查探的怎样了?”

正与李安生下着棋的林虎招了招手,高金虎办事稳重为人沉静,他是极为满意的,所以有重要任务都交给他去做,也放心些。

王铁锤却是不在,他热情爽朗交游广阔,在关外绿林小有名声,举凡帮派对外打交道都由他去办,与高金虎两人一内一外,着实是左膀右臂。

高金虎应了声,过来给下棋的两人添了茶,又从背囊中拎了包毛克给小雀儿,这才近前坐下。

毛克也就是瓜子,在胭脂沟这样的精神荒漠,闲极无聊的人们便用嗑瓜子来打发时间。

之所以叫毛克,传说是因老毛子擅长嗑瓜子的缘故,一把瓜子丢进嘴,咔嚓咔嚓一小会,便能壳归壳肉归肉。

小雀儿极喜欢嗑瓜子,原来牙尖嘴利的人嗑瓜子的技术也是有天赋保证的,这倒是让李安生有了取笑她的借口。

“王飞雄与瑷珲副都统衙门走的很密切,这几日不断有人往返于胭脂沟与瑷珲之间。而我也详细询问了瑷珲的商户,这位名声不大好听的巴义鲁大人平素里对刘大人执掌胭脂沟不太满意,多次向朝廷上奏请求给与独立矿权,从而与胭脂沟分庭抗礼。”

高金虎娓娓道来,语调不高,却抑扬顿挫,身上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显见有着良好的教育。

李安生常常好奇高金虎这样的人怎么会混迹于胡子马帮,从他表现出来的沉稳大气以及办事能力来看,明显是士绅之家出身,口音也是略带京味,显然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曲折。

王铁锤也不避嫌,前两天偷偷的告诉他,高金虎善饮,但从不喝醉,只是去年去了一趟京城后,便大醉了一场,口中喃喃念着嫂子二字,后来更是病了一场,人也沉默了许多。

后来林虎无意间从高金虎的同乡口中得知,高金虎原本是京城边上豪绅之家公子,兄长亡故之后,他却与孀居的嫂子日久生情,他嫂子家中是做官的,怕辱没了门风,坚决不肯他嫂子改嫁于他,闹出无数事故,后来高金虎也因家中的压力而出走他乡,辗转到了林虎手下。

去年他嫂子家中将女儿接了回去,打算是让他嫂子守贞节牌坊,高金虎赶回京城后显然受了挫折,黯然而归。

原来是段禁忌之恋,却不知是段怎样的故事,作为后世来的李安生,是极为赞同高金虎追求爱情的,爱上嫂子又能怎样,这吃人的礼教。

大家也从不谈起这个话题,以免触及高金虎心上的伤口。

李安生怔怔的看着高金虎平静淡然地脸庞,知道对方背负着极为沉重的心理压力,微笑的背后,是心上的累累伤痕。

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在哪里?可是在这个时代?可会如此的让人黯然神伤,或是让人销魂蚀骨?

自嘲的笑了笑,认真地听起了林虎与高金虎的谈论。

“如此说来,王飞雄进胭脂沟,并非刘竣安排,而是牵扯到了朝中的派系斗争。这对我们倒是个好消息,刘竣是个好官,我本来生怕为了王飞雄与他生了嫌隙,如今看来,倒是一条船上的。”

李安生听得迷迷糊糊,怎么王飞雄进胭脂沟当个芝麻官也能牵扯到朝廷大员?

林虎见他懵懂,便解释给他听:“你别小看了这老金沟,当年朝中多少人为之眼红。李金墉大人在时打下了基础,后来袁大化发扬光大,金厂获利颇丰,自然引人觊觎。哼,他们不知当初老金沟创业的艰难,刁难金矿红利分得太多,上缴朝廷太少,并且想尽办法指摘金矿的不是。”

李安生好奇的问道:“这他们到底是谁?哪有这样想不劳而获摘人桃子的?”

林虎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沉声说道:“他们早就惯了的,不事生产,要我们白养着,拎个鸟笼子整日间不干好事。在他们眼中,他们便是主子,想要什么我们这些奴才便要自动的交出才是正理。你若问他们是谁,我也讲不出,只知道他们有数百万,而我们数万万的人却要百般忍让他们。”

“在这关外,只有两种官,一种是并没有显赫出身的,凭着本事在这北地造福地方,因为稍有关系的都是不愿意来这苦寒之地当官的。另一种官,便是那些自以为是主子的官,他们不过是在这里监视奴才坐享其成的。哪怕在这里当官,仍然是奴才罢了。”

“当初有人向朝廷弹劾袁大化,说袁大化唆使自己胞弟袁大杰在向朝廷递解黄金的途中私自将黄金窃为已有,携带黄金逃亡。袁大化因此事被牵连撤职查办。后因事情水落石出,查无实据,恢复原官职,并派往直隶委用。真相是大白了,可金矿还是落到了他们手中,只是后来经营不善还赔了本。老毛子占去的这几年,他们可曾想过要积极督促收回?半点都与他们无关!这次袁世凯促成了收回,他们又来暗地里掺和,这叫个什么事嘛。”

李安生这时才听出些味道来,前后联系,顿时便茅塞顿开。

“我本听说朝中以袁世凯为首的汉臣与一干王公亲贵矛盾尖锐,想着这胭脂沟财源之地,怎会让袁世凯轻易接手?原来他们仍然是存了摘桃子的心思,只是袁世凯不好压制,所以要暗地里多做手脚,这王飞雄,只怕是他们诸多棋子中的一颗吧。”

林虎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多喝了墨水的,一点就透,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老金沟只怕免不了多事,就看朝中的大人物们交手了。我是希望袁世凯能争得上风,既是汉臣,又是真心想要老金沟兴旺起来的。”

李安生想着,那些权贵们只怕暂时还是奈何不得袁世凯的,袁世凯还会再风光几年。

“朝廷与汉臣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庚子年东南互保汉臣总督们与朝廷打对台可是让朝廷愈加对汉臣忌惮。袁世凯手握军权,一时之间不好斗,只能小打小闹弄些小手段,就像让王飞雄这种不入流的人物来搅局一般,不用太过在意。”

高金虎沉默着,忽然抬起头说道:“王飞雄跳梁小丑不足为患,但俗话说暗箭难防,小心为上。更何况,老毛子也在暗中掺和,想要推波助澜,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林虎怒哼一声,道:“那些人哪里还有人味,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可以与老毛子狼狈为奸,丧尽天良,怪不得国家颓丧至此。”

这次回来,看到胭脂沟满目凄凉,可见老毛子将这里折腾得够呛,早就忍了一肚子的火气,想到要重建胭脂沟,还有人在背后使阴谋诡计,林虎实在是怒不可遏。

“这就叫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李安生想到近代中国的屈辱史,都是拜这个朝廷所致,心想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可是想到几年后的乱局,军阀混战时代,以及更加悲惨的抗日战争时代,国家与民族还将蒙受更大的创伤,他忽然间无比的迷茫。

国家与民族的道路到底在哪里?

他又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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