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似是故人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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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回到家,已是下半夜叁点。

老旧唐楼的二层,旁边是他一支人马聚脚的铁龙拳馆,楼上一层是马房,楼下是一家烧腊店与一家跌打医馆,几乎组成了江湖人日常的闭合生活圈。大东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哪怕近几年身家阔绰,如今又晋五虎,他还是觉得住在钵兰街这逼仄的旧竇里更方便。

或者,无论他如何总将“做人要向前看”挂在嘴边,底里却是恋旧的。

600呎,两室一厅,次卧以前是世英住的。与女友文蕙关系稳定后,两人虽在海富苑供了一套房,但时不时也回来这里住。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文蕙会承担起所谓“贤内助”收拾家务、洗衣煮饭的任务。反而,但凡文蕙长住,这家里除了大东的卧室,便会被她的各种零食、饮料、香烟、扑克、麻将堆得下脚的地方也无。大东自认在生活上不甚讲究,只有实在看不过眼时,才板起脸叫文蕙收拾。如今,一进家门,客厅干净的有些空荡,大东反而有点不适应。

短期内,他俩都不会回来住了——上礼拜,文蕙一进门,道了句“好浓的烧腊味”,然后便吐得昏天黑地,几乎晕厥。世英自然吓了一跳,赶忙送她去医院。这才发现,文蕙已怀孕快两个月了,她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大东条line众人,闻此喜事纷纷来贺,冲散了不少火石洲后颓丧的气氛。只是文蕙自此一丝烧腊味也闻不得,否则便吐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两人住回海富苑,世英为陪她稳胎,已好些日未见人了。

一同打生打死的好兄弟将为人父,亲弟弟也结了婚。大东躺在床上,几口抽尽一支万宝路,蒙头睡觉。

次日,港岛中半山,傍晚。

“我们又不会住到港岛这边,你就算想看楼也该去老尖看啊。”

“不住过来还不许看看么?豪宅哎,风水可好呢!我们来吸收一下灵气,对宝宝好。”歪理什么的,文蕙从来是张口就来。她实在不是房里待得住的人。但凡身上一时片刻轻快了,便要往外跑。上一周孕反极其严重,这几天才有些胃口。今天突然想吃九记牛腩,便闹着过海来吃。

世英也是被她上周闻什么吐什么吓怕了,哪敢二话。吃罢牛腩粉,两人便周围走走消食,途径半山锦园台。文蕙好奇这传言的泰国某风水大师封山之作,于是两人扮作买家,请中介带他们看看挂牌只租不售的几个单位。转罢,辞了带看的中介经理,世英与文蕙沿着步道往一处面向维港的绿化布景往回走。忽见,一个女子牵着一条雪白的大狗迎面走过来。

不是叶斐却是谁?

“Faye!”文蕙欢叫一声,“天呀,太巧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叶斐骤见他俩,亦是高兴,与文蕙抱了抱:“是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怀孕了。”文蕙笑着拍拍肚子,“带他来看房。他要是不买一栋靓屋送我,我就不给他生孩子了。”

“你把我卖了吧!”世英亦是笑,望向一身便服、牵着狗的叶斐,“Faye你住这里?”

“是。我搬家了。”叶斐点点头,拉起文蕙的手笑道,“真是恭喜你呀,文蕙。”

文蕙亦是握住叶斐的手:“Faye你……瘦了好多。”双颊微陷,原本猫样灵动的大眼睛也暗淡了几分。反而是她旁边的雪白大狗见人兴奋,又蹦又叫。叶斐控它勉强,更衬得她孱弱许多。

上次见她,还是大东带她去火石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如何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文蕙与世英互看一眼,岂不明白。

一时,沉默得有些尴尬。文蕙转向一旁尾巴已经摇成扇面的雪白大狗,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养狗了?我都不知道。”

“没多久,就半个月。我堂哥送给我的。”

上个月开学时,Jason借口有事找车宝山,陪她返港。之后她得知耀扬身死,几近崩溃。爸爸AnthonyFalcone也立刻来港。少主Jason不能久留,临行前送了她这条狗。Anthony伴她半月,见她情绪渐稳,起居如常,家族中诸多琐事积攒已多,确需处理,一周前便也返回美国了。

“它叫Yogurt。”叶斐笑着介绍。她明白堂哥送狗给她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心中本也抵触。但这么可爱、温暖的毛毛球,成日围着她,走到哪、跟到哪,叶斐怎么忍心不管它。之前,Anthony没走时,便拉着她一天两次的遛狗,今天打疫苗,明天剪指甲,真是把她的课余时间塞得满满的。

“太可爱了!这是什么品种呀?”文蕙双手揉着酸奶那雪团一样的大脑袋,欢声问道。

“萨摩耶。”

酸奶性格极为活泼,完全不认生,见文蕙喜欢它,便绕着她又闻又蹭。握着狗绳的叶斐,被它拽得一顿一顿的。而它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后,竟带着那伸缩狗绳把文蕙的腿都缠住了。叶斐与文蕙两人一狗转了数圈也没解开。世英在旁看着,笑得跺脚。

“哎呀。Yogurt,坐!”叶斐也是无奈了,到底是松开狗绳,蹲下扯松缠在文蕙腿上的狗绳按在地上,让文蕙自己抬腿出来。

文蕙褪除束缚,调侃道:你这狗口味几重呀,还识得玩捆绑。

叶斐无奈地也是笑,正想捡起狗绳。酸奶却一下跑开了。

“哎!Yogurt,站住!”

正撒欢的酸奶才不听她的,又瞥见马路对面,一个菲佣牵着两条柯基经过,一猛子就冲向对面。

好巧不巧,一辆轿车拐弯过来,哪成想突然窜出来一条大狗,闪避不及,正撞了上去。

“啊!”叶斐尖叫声未落,就见酸奶抛物线一样飞了出去,哐地一声砸落在马路上。

骤生此变,叁人忙跑过去。但见酸奶侧倒在地,不住抽搐,暗红的血液从雪白的皮毛下涌散开来。司机也慌忙下车,向叶斐叫道:“吓死我了!你这人怎么都不牵好狗!”

忙忙交涉一番,双方留了联系方式,先送酸奶去医院,之后再谈赔偿。世英开了车来,叶斐抱着酸奶在后座。酸奶此时不住吐血,叶斐的白T恤腹部已被热热黏黏的血液浸透了。叶斐带着哭腔,不住唤着“Yogurt别怕,马上就到医院”,感到酸奶皮毛下的心跳搏动却是越来越弱。

终于,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酸奶被推进手术室,没片刻,大夫便走出来,遗憾地摇摇头。

叶斐呆呆立着,眼泪唰地流下来。

一哭出来,仿佛开启了什么阀门。叶斐双手捂额,越哭越大声,几乎嚎啕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它才会死的……”她手上、小臂上原本血迹蜿蜒,此时不少蹭在了脸上,她又哭成这样,看着是说不出的凄惨。

“Faye你别这样呀,这不怪你。”文蕙扶住她的肩,切切安慰,“这是意外呀!谁也料不到的。”

叶斐拼命摇头,气声噎滞,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也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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