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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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这个时候,陈凤厨做了一个决定。

“你要走?”

几年过去了,似锦楼的青年掌柜都已经蓄起了小胡子,此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昔日的顽笑戏谑模样到底还剩了几分,更多的是属于商人的市侩和精明。

“刚好和似锦楼的契也到了时候了,我师父回乡之前正式让我出徒,他也我还是应该多长长见识才能在厨艺上再进一步。”

年轻的厨子因为名气大了,赏钱多了,身上黑褐色的短打是彻底没有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依然细瘦,却姿态昂扬,面目干净。

“即使要走,你也等那个关举人回来再走啊,好歹也是差点为他丢了命,他给你磕个头总是应该的。”

“我本来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凤厨的脸上带了一点淡笑,这些年他总被几个淘气的学徒们笑说长相女气,板着脸的时候远多过笑脸。现在他一笑,见多识广的掌柜都有点呆。

从宫里回来之后,陈凤厨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大厨们有的说他是历劫归来成熟了,有的说他是藏在心里多年的事儿得以了结,终于松快了。

掌柜的却知道,那些原因,都是,也都不是。

“你这些年……明明是都为了他……”

陈凤厨猛地抬眼,定定地看了掌柜片刻。

“你当年问我登闻鼓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掌柜的苦笑一下,他不是那些心眼儿比牛尾巴还粗的大厨,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有些事情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你错了。”

陈凤厨再次垂下眼眸,那双无人能细看的眼睛里,有一些释然。在释然之外的情绪,太复杂难言,就像是无数的潜流交汇,她自己都辨不分明。

“我不是为了他,我……”

那些生死惨痛、那些世事血泪……那些在厨房里和刀与火相伴的日日夜夜,在这瞬间都出现在了他的眼里,他是谁?

是谁经历了那一切?然后堂堂正正,站在了这里?

是陈凤厨。

他,是陈凤厨。

“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若是我说是为了别人走到现在,那分明就是轻贱了我自己。”

陈凤厨轻描淡写地说着,在掌柜复杂的目光里转身离去。

从背影,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女人。

距离京城十里远的地方,有个十里亭,它从来是见证悲欢离合的看客,无论是宦海游人,还是白衣秀士,都在在这里互诉情衷、抒发胸臆,然后各自珍重,天涯别离。

今天的天气极好,隔着老远,关锦程就看见了十里亭。

“十里亭,我们离京只剩十里路了。”

这些年的风沙磨砺让他黑瘦了,也苍老了,一双手上全是茧子,粗粗的,还带着去年冬天没有完全愈合的冻裂伤口。

他的神情也不复文心记忆中的那么温文矜傲,倒更像是一个中年役夫,带着不自觉的愁苦。

在得知了赦免回京的消息之后,他在朝中的同窗立刻派了身边得用的人去西疆接他回来。

这一路上,关锦程第无数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为我平反那人,可曾说过他认识一个叫文心的女子?”

“那人姓陈,是个厨子,说上京路上遭遇了洪水,一个女子救了他,去世之前把证据交给了他。”

“唉……不会的。”

关锦程再一次笃定地说着。

“文心,一定还活着。”

他相信文心还好好地活着,他也希望别人和他一样地相信。

那人再没说话,驾着马车继续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前行。

十里亭对面的山坡上,陈凤厨看着关锦程坐在没有车棚的马车上张望,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一度很近,又渐渐变远。

不曾见面,就不知道相思已经入骨,陈凤厨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属于文心的表情,看着那个救她性命、教她读书习字,曾经占据她整个世界的男人,她一直用充满了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她想过长相厮守。

她想过剪烛夜语。

她想过彼此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永不分离,白头偕老。

只要她现在招招手,喊一声,承认她是文心,那些在无数苦难中支撑着她的信念就都可以变成现实了。

最终,她还是看着那辆马车缓缓行进,并没有做什么动作。

陈凤厨的眼睛里带着泪花,她慢慢地闭眼,又慢慢地睁开,眼皮上仿佛负担着极大的重量,就像她的决定一样,沉重到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京城的方向,走向属于自己的地方,那属于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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