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与公主和好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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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淡薄,树影修长而婆娑,仿佛与前些日子一般无二。

独自一人走在那段小道,形只影单,她总觉得缺了什么。常常不自知地往身侧看去,或是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并没有人跟着。心中一下空落落的,怅惘起来,却说不清楚这感觉。那个人扎根于心中,她的陪伴,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小时候,母亲不能时刻在身边,也没什么玩伴,她惯于独来独往。没人关心了解,一个人反倒自得其乐。所以昨日,婉儿仍然以为没什么的。她向来不依赖任何人,更不会离不开谁。直到清晨,隐隐约约的不安悄然升起,她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时常回头,巴望着什么,即便心底里知道毫无可能。

于是黯然神伤。

有那么数旬,她再没见着公主的面。听说公主仍然时常入宫,或是向母亲问安,有时也和陛下商议些政事。好巧不巧,那时她要么在史馆,要么不当值,总之全是恰好不在。随后她又听说了许多,听说公主在府里夜夜笙歌,还养了不少面首。其中有个名叫高戬的,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颇得公主宠爱。

那时候,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来,她心头一紧。即便明白这是赌气之举,心绪仍然久久不能平静。唯一的方式,便是埋头于笔墨纸堆,驭船于巨浪惊涛,斡旋于各方势力。这样便不用面对这件事,这件最该面对不能逃避的事。

在一个寻常的早晨,那条通往政务殿的路上,她偶然碰见来向陛下请安的庐陵王与王妃,皇嗣李旦也跟在他们后边。对这个忽然回来的哥哥,皇嗣似乎没产生太多敌意,反而敬爱礼让有加。于是问安这样的事,也常常一同来往。

她行礼问好,李哲似乎是愣了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婉——上官才人。”

“上官才人。”听见李哲这么说,她身边的女人赶紧迎上来,也这么问候了一声。

这就是庐陵王妃吧。婉儿看过去,回忆起十四年前那个韦皇后的样子,努力与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女人年轻时就生得很美,只是美的过于犀利而张扬,眉眼细长,鼻尖下颌棱角分明。她美的让人不得不提防。

十四年过去了,岁月柔和了她的面庞,在她眉间眼底刻下沉浮的痕迹。她看起来比从前温和多了,明智多了,也就是危险多了。这将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带着三分戒心,婉儿对她报以一个看似诚恳的微笑:“王妃还是从前那般美丽,冰肌玉骨,蛾眉皓齿。”

“上官才人也一样,与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韦氏不清楚婉儿的态度是什么,李哲的归朝又和她又几分关系。但第一眼,她就为婉儿天生贵族的雍容气度,与多年朝廷沉浮下养成的波澜不惊所折服。在房州那个狭小逼仄的地方,这样清醒而淡然的政治家风范,她根本不可能养成,甚至根本就见不到。韦氏很明白,如今自己在朝中什么也不是,在女皇心中什么也不是,婉儿却举足轻重。于是只要一眼,她就有种预感和压迫,冥冥中认定,往后一定要交下这个朋友。

这个决定性的对视被皇嗣所打断,他说不能耽搁了,陛下不可能一直在寝殿等他们。这时婉儿才发觉,方才李旦没有对她说一句话,似乎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几人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皇嗣给了她一个复杂深刻的眼神。

不久后的傍晚,日色西沉还带着微光的时分,婉儿往居所走去,身边跟着那个陪伴她多年的小宫女。

“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棋语姐姐了?”小宫女冷不丁这样问了一句。

婉儿有些惊讶,侧头看她,转而微笑起来:“以后能见到的。”

“书韵,你要是那么想见她,不如把你给了公主,那样就能天天见了。”她打趣道。

小宫女连忙摇头:“不要!公主可凶了,书韵就跟着才人。”

婉儿轻轻笑起来。

“很凶啊,是挺凶的,还不讲道理乱发脾气,故意赌气叫我难受。”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小宫女忽然又皱起眉头,侧过脸来看着婉儿:“才人,那你——什么时候与公主和好啊?”

“嗯?”

书韵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很确定婉儿有答案,不逼她说出来誓不罢休一般。

“嗯——会和好的。”婉儿皱眉故作思考状,“照上次的状况,也不久。大概也就那么五六年[r1] 吧。”

“啊?”小宫女瞪大了眼睛,“五六年?才人你怎么能一点不着急呢,毕竟……毕竟公主长得那么好看,五六年呢,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婉儿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莫名忍俊不禁,好容易憋住了。她拍拍书韵的肩头,带着一抹微笑,说道:“怎么会呢?连你都知道,公主一点都不温柔。那么凶谁要她,你说除了我,谁还会要她。”

“公主——有时候也……挺好的。”书韵的声音软下来,“棋语姐姐跟我说,公主私下里脾气不坏,生得又美,我猜肯定好多人喜欢的……”

“真是这样,我也不担心。”婉儿仍然含笑看她,语气却庄重起来,“属于你的人,就算放手,还是会回来找你。我放手数次,每一次她都回来,又在我眼前晃悠,讨厌极了。那时候我就想,日子再怎么艰难波折,今生还能离得了她么?

“书韵,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除却生死无大事’。我和她一起历经太多风雨,多到我无法怀疑——除却生死,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我们是彼此的宿命,她不会跟别人走的,我也不会,我们都很清楚。一生那么长,都要一起走过,五六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不算,五六年很长——”

两人忽然都注意到了远处的人影。那个男人拱着手立于廊桥之上,缓缓踱步,似乎在等着谁。

在这条回居所的路上,单独看见李哲,总能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上官才人!”男人看见了她,招了下手,气喘吁吁跑过来。

“臣见过庐陵王。”她行肃拜礼。书韵是不知道那段故事的,于是没有丝毫敌意,也跟着婉儿也乖乖行了礼。

李哲在她面前停下来,刚要开口,盯着她的脸,忽然一下愣住了。

“王爷有什么事么?”她刚问出口,便意识到是哪里的不对。今日她未贴上那片花钿,眉心正显赫着一道丑陋的墨痕。这道痕迹已经印入她的生命,成为她的一部分。没有人再问,没有人再提起,于是她忘记了这道痕迹的可怕。

“怎么,难看么?吓到王爷了,给您赔罪。”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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