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也不服的吧,从来都不服(1 / 2)
“婉儿,婉儿啊。你猜朕在想什么?”
婉儿放下手中朱笔,抬头望去。夜已深,武太后眼里有几分疲惫,她不像从前那样不知疲倦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这是近来太后第一次这么问她。
“太后在想扬州叛乱,在想裴相国该如何处置吧。”她回道。
“还有呢?”
“在想骆宾王的文章。”
太后微闭双眼:“是啊。”
“近来耳畔总回想起那日朝堂,你读他文章的模样。婉儿,歌功颂德的文字千篇一律,我偏爱看警醒些的文字。譬如刘仁轨戒我之疏,骆宾王讨我之檄,还有……还有你祖父上官仪废我之诏。”
说着,太后从坐榻上起身。婉儿不敢怠慢,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好巧不巧,怎么此时忽然提起祖父来。
太后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榻上。
“婉儿,坐下吧。”
她刚刚坐下,等着吩咐,太后却不再说话。一时空气似乎凝结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又拿起朱笔,刚要落笔,一句话语耳畔响起,有些低沉落寞:
“婉儿,你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死的么?”
她放下笔。太后没有看她,她却看着太后。
“回太后,臣曾听说过。”
“那你……”太后转头看她,平日里威严得令人生寒的眼,眼角垂下来,温和中带着不安,“那你再听我说一遍。我想亲口说一遍给你听。行么?”
“太后!”
“不想听么?不想听么……”
“不——不是。”她忙说,“太后,您请说。无论您今日说什么,我都相信。完完全全相信。”
太后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我常常回想起那张草诏,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在香炉里变成灰烬。虽说早已烧去,文字仍历历在目。写得真好啊,婉儿,写的真好。所以,听闻你是上官侍郎的孙女,我便不奇怪你文章出众。可惜那时候——那时候我肚子里怀着太平,那时候我有做太子的弘儿,那时候……那时候我并不恨你祖父,只不过,他和我之间只能活一个。而给我出这道题的,是我半生的夫君,高宗天皇大帝。我不为此事感到抱歉,因为我别无选择。这就是朝廷,你明白么?”
“太后,您知道我从没想过——”
“我并未问你可曾想过恨我,我问,你明白么?”
婉儿低头:“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太后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好孩子。明白就好。”指尖向上,触到她眉间的伤疤,随即离开了。两人都涌起复杂的心绪,不再看对方。
婉儿是懂得的。
这不是普通的谈心。太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也许是太知道了。
现如今朝中大臣有不少支持裴炎的,纷纷上表进谏:炎社稷功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
武太后不理会,他们也不消停,只说:如果裴炎是反贼,那臣等就都是反贼。
这也罢了,可怕的是,在前线杀敌的武将程务挺等人也不安分,一个个写信来求情。这是在明着逼迫她,对武太后来说,已颇有些四面楚歌的意味。
裴炎是婉儿的恩人,如今她却要杀他。婉儿是怎样的人,从小读着诗书礼义,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犹疑。太后知道她这样想,却不想让她再想下去了。谁都可以站在裴炎身后,身边日夜陪伴唯一亲近的人,她不能容许她这样想。
婉儿出生前两年,武皇后就改革女官官制,伺机建起女官参政的制度。说不准,裴炎只是偶有耳闻,于是放一条长线。如今,终于可以做他的棋子。可他没想到,婉儿也那样爱着天后,爱她血海深仇的敌人。这就是朝廷。
这就是朝廷。不必抱歉。
武太后向来处乱不惊,从容调兵遣将,七日内调集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扬州进发。统帅选了个有威望的李唐皇族,是在扇李敬业的耳光,表明皇室的态度。做事的是副将魏元忠,他谋略深,人也正直,武太后用他,用人不疑。叛军这边,不说那十几万乌合之众的能力,李敬业自己都出了问题。他据守江南不出,明摆着是要划江而治,做个土皇帝,哪里有匡复李唐的样子。李敬业本来打着庐陵王旗号,如今又找了个小流氓冒充废太子李贤,要拥立他做皇帝,骆宾王在另一边还说着要解救被囚禁的李旦,把将士们都搞糊涂了。
此时,魏元忠出了火攻的妙计,火借风势,摧枯拉朽,烧得李敬业大军丢盔弃甲。这场叛乱只用了四十四日就平定下来,着实震慑了一些大臣。因为这不仅仅是战争,还是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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