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负在权力面前,它太脆弱了(1 / 2)
一切都如照计划好的那样,按部就班进行着。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哲和宰相裴炎被召来洛阳,左右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领命率部前来护驾。四皇子李轮徙封豫王,领雍州牧。皇子改封总是伴随着改名字,往后“李轮”这名字就再也没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李旦。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明说,谁都心知肚明。天皇病重,就快撒手人寰了。
这几日上朝,太子李哲显得有些不安分,性子急躁许多,总要插上几句话。听闻李哲他在长安监国的时候,没有丝毫值得称道的善政,反而斗鸡走狗无所不作。这也罢了,太子此人油盐不进,宰相也劝不得他。朝臣大都对这个荒唐任性的接班人颇有微词。
天后思来想去,还是把太子请去了政务殿。
“哲儿,你近来所作所为,有愧为太宗皇帝的子嗣啊。弘儿就不多说了,贤儿即便谋逆,做太子的时候,也比如今的你谦虚谨慎些。你得好好想想到底要做什么,大唐的百姓,不是给你作践的。”
李哲皱起眉,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反驳一两句。他素来有些惧怕母亲,但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是一国太子,很快要做皇帝的。这么一想,如今再默默受着这些批评,似乎有些窝囊。何况母亲又提到了李贤,那个男人好不容易才从他眼前消失,今日怎么还提起他!
他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也算做得比我好么!
嘀咕了一两句,面对着威严的母亲,李哲还是没敢说什么。
婉儿站在天后身侧。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听了那句话,此刻脸色已经变了。她略略有些担心,却弄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是担心太子做什么对天后不利的事么?是担心哲与贤一样,在和天后的争斗中粉身碎骨么?还是在担心自己,担心自己又卷入了母亲和儿子的争斗,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无故受到波及?
被教训了一个时辰,李哲灰溜溜从大殿走出来,心里不平得很。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他脑海中浮现出天后身边的那个女官。她站在后边,冷淡清高的样子,面无表情,就那样看着他被教训。李哲越想越觉得,那女人这副模样是在蔑视自己,甚至都不愿意花力气嘲笑。
那是公主曾经的侍读婉儿,那是李贤曾经的情人婉儿,那是才思敏捷能力超拔的婉儿。
她站在那里,好像一枝出水的莲花,素雅淡然,波澜不惊。干净?果真干净么?
他冷笑了起来。
那日政务殿忙碌得晚了,婉儿让侍从先回去歇息,兀自整理好了纸笔,提着灯笼往居所走去。
“婉儿。”她走过一段曲折时,听见一个声音唤自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没来由地使她想起李贤。怪极了,这个声音和李贤如此相像,而李贤正在遥远的巴州。
男人从树影下走出来。
“太子殿下。”婉儿行礼。
“不必拘束,婉儿,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不知为何,她心底闪过一丝惶恐与战栗,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睛狐狸般透出狡狯,那是看见猎物的眼睛。
“太子殿下,夜深了,该早些休息才是。若是没有要紧事,等明日政务殿再议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要紧事?”他勾起嘴角。
“那过去政务殿说可好?”
“婉儿,着急过去做什么?今晚月色清朗,我看,在这里说正合适。”
“太子殿下!”她回身,“婉儿该回去了,恕不能奉陪。”
还没走出这段小径,一只有力的手拧过她的手腕,她吃痛叫了一声。灯笼落在地上,熄灭了。她惊惶地回头看去,是太子的狐狸眼睛。
“婉儿,你不是最崇拜天后么?你不是想做那样的人么?我告诉你,她在太宗皇帝的病榻之侧,就和当时的太子,就是我父亲,勾搭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那时候的她委身于父亲,后来又是如何做到皇后,做到天后的?”
婉儿狠狠地抽出手腕,不顾钻心地疼痛袭来。她觉得这只手又断了,断得更彻底,更决绝。并且这次,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太子,天后是你的母亲。退一步说,即便天后与你毫无瓜葛,她也是一国之母。你怎么能对如此她不敬。”
太子残忍地笑了起来。
“她当年是五品的才人,如今你也是。婉儿,你不觉得这冥冥之中有一种天定么?”
“太子,您知道我是天皇的才人就好。”她冷冷地说。
他挑起眉毛,哼了一声:“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看见册封的诏书了。怎么,难道贤不知道么?”他借着月光,看见婉儿眉心的伤痕。那伤痕好像咧着嘴在嘲笑他,笑他无能,笑他鄙陋。
“李贤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我才是太子,我才是!婉儿,你想清楚,你好好想清楚。他只是个废人,在巴州残破的驿馆里顾影自怜。我呢?往后我做了皇帝,你也可以如天后一般,做昭仪,做皇后,母仪天下。”李哲盯住她,问话却带着逼迫,“怎么样?”
“殿下,别这么说。您有太子妃的。这般说话,把韦妃置于何地。”她依旧平淡,把恐惧深深埋在内心,不显露半分。
“我有太子妃,父亲当年也有太子妃。”他说。
他似乎有些着急了。
“正谏大夫明崇俨说我最像太宗皇帝的。婉儿,你跟了我,往后前途无量的。比你在那个老女人身边光明得多。她不久就要做太后了。”
“天后于我有知遇之恩。殿下,恕我不能,也不会离开她。”
太子面色忽然一阵难看,鼻翼翕动了一下,咬牙切齿。
“你就装吧,婉儿,你就装吧!你那样唯唯诺诺侍奉自己的杀父仇人,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么。你是觉得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么?你装吧,装得再纯洁良善些,你继续装啊!”
他从前仿佛就看出母亲哥哥不和,从前就觉得太子位置一定是他的。如今他飞扬跋扈的样子,好像自己已经掌握了大唐。他是当权者,因而完完全全不能容忍,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从掖庭里走出来的女子,不能容忍她是纯洁的,不能容忍她爱着李贤,更不能容忍她不接受自己。
“你钟情于那个荒唐的废人李贤,如今连母后也觉得贤比我强了么?那你们把他召回来啊,你们让他继续做他的太子啊!”
他压过去,那个莲花一般的女子被他摁在墙上。李哲压上她的身子,双手控制住她的手臂。腰被并不平整的石板墙硌到,手臂压在上边,很痛。
“婉儿,你和贤做过吗,告诉我,你和贤做过吗?”
她的手腕痛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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