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宫女,眉心都多了一朵梅花(2 / 2)
“不妥吧。”婉儿吞吞吐吐。
“我并非叫你去给皇上侍寝。他病的下不来床,你就是去,也治不好他的。”天后端坐,“婉儿,你在宫里做女官,做到五品女尚宫就到头了。做才人,往后升为嫔妃,可以做到一品二品。我是看重你。”
“可是——”婉儿还想说,忽而明白了天后的另一层用意。这是教她抛却一切情爱,专心陷入权力,在漩涡里寻得一席之地。飞黄腾达,位极人臣,秉国权衡。
可真怪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么?为什么答应的话,这样难说出口。
天后冷笑:“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不,我没有这意思。”婉儿连忙道。说完又犹豫了片刻,开口:“是,我去草拟敕书。”她起身,刚要走,天后叫住她:
“既然你做了天子的才人,不可再对其他男子动情,知道么?”
“知道。”
天后看着婉儿远去的背影,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那样美好的样子,身形颀长,摇曳生姿。最该疯狂的年纪,就这样逼迫她斩断情丝,是心狠了些。但她必须得过这一关,必得断了这念想。被情爱所绊,成不了大事,十三四岁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李治或许不是她心头最初的那个人,但这么些年,互相利用,互相包容,倒生成了一种特殊的情感。惺惺相惜,谁再也离不开谁了。
如此不也是一番滋味?
谁又能说这样不好?
婉儿别过头去,不让太平看她脸上的伤。
“宫人已收拾了后院一间库房,重新刷了墙,置办了家具。以后我和母亲,就住在那里。你若是——”
“别岔开我的话,是阿娘伤了你,是不是?”
“公主既然听说了,何必再问我。”婉儿轻声道。
“她怎么能这样?”太平皱起眉头,“我明明对她说,一定要好好待你。”
“是我做错了,”婉儿声音再低,就快要听不见了,“我不该走神的。”
“她这样做,你还为她说话?”
“天后没有做错,如此也是为我好。公主若因这件事与天后起了嫌隙,我罪过就大了。”
“不论如何,她骂你也好,罚你也好,怎么能伤你!”太平站起来,“不行,我必定要去说的,否则以后你在那边吃了苦,岂不让我心疼?”
“去说?说什么?”婉儿扯住她的衣袖,“我没事的,不必如此。”
太平看她双眼急切,真真怕她去质问天后,黯然下来:“你——就这样维护她?”
“不维护怎么行,”婉儿仰头看她,“她可是我最爱的人的母亲。[r5] ”
太平愣愣看着她,一下笑了,抓住扯她衣袖的手,顺势坐下来。她拨开婉儿额前的乱发,探过身子查看那伤口,不大,但是有些深。她又心疼了起来,这么深,一定很痛吧。
“我额上有伤,公主嫌弃么?”
“怎么会。又胡思乱想什么。”
婉儿苦笑:“只是我无颜见人了。宫人都道是我和太子有私情,才被天后罚的。以后见我这伤,必定要嘲笑一番。”
“谁敢笑你,我罚他去倒尿桶!倒上半年。”
“宫里哪有那么多尿桶要倒?”婉儿看着她,自嘲一般。
太平沉吟半晌,忽然抬头对她说:“你坐好。”随后起身,不久拿着药膏和箔纸过来,跪坐下来,为婉儿擦了药,把箔片裁成梅花样,呵一口气,覆住伤处[r6] 。婉儿乖乖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弄。
“如此,人家就看不出了。”她笑。
婉儿见她笑,心便放了下来,也开口笑道:“说得轻巧。若是人家问起,这梅花从何而来,我又该如何解释呢?”
“不妨,不妨。”太平又裁一朵,对镜贴在自己额上,“让他们来问我好了。”
婉儿心头一颤,暗暗发觉自己又被她攫住了。她却不显在脸上,只强颜打趣:“谁敢来问你?”
这样一说,她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太平一定是知道了。
“月儿,天后让我做了圣上的才人,你……你没有——”
“我开心极了,这下三哥哥、四哥哥,还有薛绍那家伙,他们再也不能抢走你了。没有人能抢走你了。”
她一下抱住婉儿,紧紧的,好像真有人要抢走她似的。许久,松了手,把她领到后边寝殿,两人相拥而眠。就轻轻搂着,便觉得安心,便睡得香甜。
翌日,婉儿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她想着怎么没人叫她,揉揉眼睛,侧头一看,身边的太平也不知去向。迷惑茫然间,她走下去,向殿外观望过去。
宫女们忙碌地走来走去,有的提着水,有的举着食盒,有的捧着衣物。
所有的宫女,眉心都多了一朵梅花。
[r1]wuli太平在这里三观还是很正滴。
[r2]唐鎏金银香囊,1963年出土于陕西西安沙坡村。
[r3]修指甲用的小刀,《北户录》记载。
[r4]史书对这件事记载很简略,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详细理由。《旧唐书》记载:則天時,婉兒忤旨當珠,则天惜其才不殺,但黥其面而已。《新唐书》记载:嘗忤旨當誅,后惜其才,止黥而不殺也。
而且梅花妆早在南北朝就有记载(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并不是上官婉儿个人发明。无论是《北户录》还是其他野史小说,梅花妆的故事都更晚,是在婉儿有一定权势的时候。不过既然都是杜撰,我为了把它放在太平出嫁前,提前了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
[r5]太会了太会了,我被撩到了。想要一个这样的年上!
[r6]请大家不要学习这种做法,很深的刀伤,又盖住形成缺氧环境,容易感染破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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