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1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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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人劳作一天,空着双手返回他居住的破旧茅草屋,带回一身伤痛。

士兵远去,受管制的奴人此时才有几分自在,他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去年秋时,从云昌县运来一批云越人,活着抵达的总计三十四人,都是青壮,用于补充苑囿奴人的数量。

其中一名叫樊鱼的越人和越潜相熟,两人住得近,年纪相仿。樊鱼年少个高,一直充当桨手,干着最痛苦的活,遭着最大的罪。

樊鱼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低身检查自己正在流血的脚腕,他从路边揪下一把草药,揉碎,糊在流血处。

那是脚镣磨破了皮肉,流出的血液。

总不见好,每每刚刚要结痂,又会被脚镣磨出血来,反反复复。

同样戴脚镣,越潜的脚腕已经不流血,不过能看到旧疤痕。

疼痛使樊鱼呲了呲牙,愤愤不平道:“天天给人戴这么沉的玩意,双脚早晚要废。”

“我们要是残废了,他们有什么好处。没人捕鱼,没人划船,有什么好处!”樊鱼心中愤懑,他双腿疼得难受,满肚子牢骚。

越潜淡语:“他们不缺人。”

奴隶源源不绝,这批所剩无几,会再输送来一批。

樊鱼猛地抬起头来,那神情似错愕,似惶恐。

两人不再言语,走回居住地,返回各自居住的草屋。

浍水北岸的茅草屋自去年秋时增加了好几座,去年新增的屋子,在现在看起来也是破破烂烂,又矮又小,整体风格倒是很统一。

天未亮下河捕鱼,还得运送鲜鱼去都城,来回程充当桨手,到天黑才得归家,这样的劳动量,正常人哪个都吃不消。

越潜的脚步仍是稳健,他长得瘦,但体力比常人好,韧性足。

越潜走进草屋,往火塘旁一坐,舀水猛喝,他听到常父在身后说:“我发了点麦芽做糖,你尝尝。”

麦芽糖。

对他们这些奴人而言,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常父递来一只粗陶碗,麦芽糖只有碗底薄薄一层,光是看着它,就生出口泽。

伸出手指往碗中一沾,含进口中,甜味四溢,回味无穷。

这种与苦难生活对立的甜,甚至令人感到脆弱,越潜只尝一口,把碗推给常父,说:“你吃。”

自从四年前苑囿换了一名新虞官,奴人被允许在水畔种植稻麦麻豆,只是耕作面积仍旧不大,而且收获时,总会受到守囿士兵的剥削。

今年,常父和越潜种植的是麦子,长势极好,绿油油一片。

常父慢慢品尝,即便吃得很慢,那点甜味还是没能持续多久,很快消失在舌尖,意犹未尽。

未几,他搁下碗,看向在火塘边大口嚼蒸菜,喝鱼汤的越潜,说道:“又该是夏猎的时候了,这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曾经身边这个小子只有十岁,现在都十七岁了,虽说长得瘦但个头高,完全是副成人的模样。

七年前,两人一同被俘,常父还以为越潜没遭过罪,年纪又小,恐怕活不长久。

没想到,这小子命真硬。

常父捶捶自己因劳累过度,留下顽疾的老腰,也顾不上为自己的衰老感伤,反而在想自己一把老骨头埋这里不可惜,这小子人生才开始,委实是可惜了。

一大盘蒸菜很快被越潜吃去大半,他放下竹箸,拿起碗,给自己添碗鱼汤,食物都不是什么好食物,吃糠噎菜的生活,也早已习惯。

越潜眼皮也没抬,说道:“是该过来了,我去把竹笼收收。”

每当融国的王公贵族到苑囿打猎,士兵对苑囿的巡逻会加强,在打猎季节到来前,越潜需要将竹笼回收。

借着夜色,越潜进入林中,他回收三只竹笼,竹笼空荡,也不是每次都能带回食物。

越潜把竹笼藏进屋后的柴草堆里,心中并不发愁,他水性极佳,和常父的食物要是不足,他会在夜间偷偷下河捞鱼。

鱼就在家门口,不捞白不捞。

他始终不是个守规矩,惧怕鞭子拳头的奴隶。

越潜爬上床躺着,抱住双臂,准备入眠,常父卧在草屋的角落里已经睡去,打着鼾声。

夏日的夜晚炎热,门窗大开,林中的鸟叫蛙叫声不绝,越潜难以入眠,在脑中回想他划动木桨,前往寅都码头送鱼,沿途一路的见闻。

“啾唧!”

一只鸟儿落在窗上,快活地叫唤,山林中食物充足,有大量的野果、昆虫,它填饱了肚皮,心情想来是快活的。

“啾唧!啾啾!”

鸟儿婉转地唱歌,它不想离去,觉得自己找到的地方很舒适。

越潜睁开眼睛,朝窗户望去,看到一只黄色圆滚的鸟儿,在月光下啼叫、起舞,十分活泼。

还记得几年前,曾经有一只头顶五彩羽冠的胖鸟,每每在夜里拜访他。

那似乎是只凤鸟,融国人的神鸟。

后来那只鸟儿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越潜再也不曾见过类似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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