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 / 2)
居三一口气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谢行俭虽没听明白,却敏锐的捕捉到绞杀二字。
他急忙蹲下身,按住居三,问道,“你是说山腰绞杀并不是官家惩处囚犯,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对不对?”
居三拼命的点头,紧咬着下嘴唇呜咽。
谢行俭嚯的站起身,心头的思绪百转千回,冷声追问道,“绞杀他人是不是跟山神祭祀有关?”
居三恶心的哇得一声吐出刚才吃的面条,吐完后喘着粗气道,“正是这样,我刚才去盛面时偷听来的,那妇人说今天绞杀了五个人,若老天再不下雨,明天他们村还要送五个人上山,说什么山神对这次祭祀不满意……”
“岂有此理!”
谢行俭气的身子倏而僵住,垂落腿侧的手抖个不停,“一群愚昧无知的混账东西,天不下雨,关山神什么事,即便他们再绞杀五人,十人,百人,老天就是不下雨,他们也奈何不了!”
谢行俭的话说的很重,旁边有路过的村民举着锄头想打他,居三一个快步将村民拦住,轻轻甩手就将村民推倒。
村民撑着手爬起来,指着谢行俭等人撒泼,“快来人呐,打人啦——”
村民哭天抢地的嗓音瞬间将附近劳作的人吸引过来。
“怎么了,老根,谁打你了?”
老根呲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的往旁边躲,狠狠的瞪了一眼谢行俭,恶人先告状道,“就是他们三个!”
“中间那个,”老根跳着脚,指指被居三和王多麦护起来的谢行俭,“瞧着斯斯文文的,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诅咒咱们祭祀山神不会下雨,简直无法无天了!”
四五个村民闻言,齐齐看过来,拿锄头的拿锄头,举扁担的举扁担,一副凶横恶煞的盯着谢行俭。
领头的气呼呼的站出来,将锄头柄往干裂的地面一杵,狂妄道,“小子,你最好识相点,来到刘家庄就得守我们刘家庄的规矩,祭祀山神是咱们这年年有的,由得你辱骂山神?”
“哼,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你再胡言乱语一句试试,小心你囫囵身子打这经过,日后想全头全尾的出去,可就不能如你的意了。”
谢行俭见这些人对于山腰绞杀人一事没有丝毫悔意,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心里顿时一寒,冷笑道,“你打量放几句狠话就能吓到我?”
领头的老头嗤笑。
谢行俭推开居三张开的双臂,往前一步,黝黑的眸子里尽是一片愤怒。
他拧着眉头,绞杀人的山腰正对着他,山腰在高处,他在低处,他所在的山脚虽与那离得远,可此刻他却嗅到漫天的血腥味弥撒在四周,将面前这些看似老实巴交的村民浸泡的毫无人性。
老根举着锄头高喝道,“你们三个还不赶紧离开这,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刘家庄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真是笑话!”
谢行俭一甩之前的冷静,怼骂道,“你以为我稀罕管,若非你们草菅人命,谁会闲得发慌听你在我跟前呱唧。”
“你!”老根气的想冲上来打谢行俭,被领头的一把拦住。
“老根,你忘了,今天山神吃了大餐,不宜再见血了!”
老根讪讪一笑,缩回丢锄头的手。
谢行俭五指紧的青筋爆起,气息一滞,语音森然,“本朝绞杀一刑非官家不可动,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擅自做主绞杀百姓……”
领头的高傲的道,“瞧着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
谢行俭哼了一声,领头的又是傲慢一笑,操着不太熟练的官话,一本正经道,“小兄弟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刘家庄祭祀山神一事,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官家都不管,你一个外地人想管,未免手太长了吧?”
谢行俭看他这副气焰熏天的模样,心中最后一抹犹豫也没了。
他甩开衣袖,招呼居三和王多麦上车,上了车厢后,谢行俭蹲在居三身边耳语几句,居三一愣,挥舞着马鞭长啸离去。
马蹄飞奔而过,卷起一地的灰尘,老根手不停的打的眼前的灰,咳嗽一声笑道,“嘿,还是村长您厉害,三言两语就赶退了那不知好歹的小子。”
领头的正是村长,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儿,此时久经风霜的眼睛眯着笑,驮起锄头望着远去的马车摇头,“小年轻不知事啊,单枪匹马的就敢质疑咱们刘家庄的祭祀大事,哼,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
被火辣太阳晒得通红的老根笑,“叔,这天咋还不下雨呢,是不是还要买人过来给山神……”
村长眉头一皱,“你去跑一趟庄子,就说三天后,天还不降雨,家家就还要出银子,回头你去人贩子那里问问,挑着好货给山神送去。”
老根躬着腰腆着脸哎了一声,身后几人则驮着农具钻进了农田。
不一会儿,山脚下就恢复安静,除了远处山腰不时传来几声捕食肉片的鹰叫声,四周山涧处就只剩下聒噪的蝉鸣声。
谢行俭离开后,专门找人打听了刘家庄的事。
城里的人一听刘家庄,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谢行俭。
“刘家庄是本地的大户。”
谢行俭丢了一袋铜板给树荫下的乞丐,乞丐颠了颠银子,压低声音跟谢行俭说起刘家庄的事。
谢行俭听乞丐说完后,做出了对刘家庄的第一个反应:这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村庄。
刘家庄不似林水村,村户很大,足足有三千多户人家,他脚下踩的地,绵延百里都叫刘家庄。
看来,之前那老头威胁他的事,真的有可能会发生。
人多势众嘛,他若是惹毛了刘家庄,那刘家庄身后数以万计的村民岂能放过他?
刘家庄靠卖山货发家,他们的山货都是靠庄户人家种植,每年六月份山货都要大量的雨水浇灌才能成熟,然而,老天似乎在跟刘家庄作对。
每年一到六月份,刘家庄的上空就像有九个太阳,照的大地像火一样烫,山间的流水会断渠,别说灌溉山货了,就连人喝的水都变得金贵。
这样渴下去不是办法,后来有人说天不降甘霖是因为山神发怒,刘家庄的人慌了,忙四处拜神求佛。
最终想到了以人祭祀山神的糟粕主意。
这事骇人听闻,当地的郡守立马勒令其停止屠杀百姓,谁料刘家庄一封厚厚的万民书上奏郡守,郡守一看,得知他们杀的并非是族人,而是从外边买来的死契奴役。
要知道,签了死契的下人,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里,要打要骂都随主人心情。
郡守一琢磨,虽说屠杀死契奴仆来祈雨有些凶狠贪戾,但这万民书上写的清清白白,杀奴祭祀山神后,刘家庄上空确实降下了雨。
这样看来,莫非刘家庄干旱一事真的是因为山神震怒?
随后几年,事情就是这么巧,只要刘家庄在山腰处绞杀了人,老天就会下雨。
郡守瞧着事情玄乎,对刘家庄的事也就不在插手,只是交代村里不许杀良民即可。
谢行俭听完后,觉得此事滑天下之大稽。
乞丐见谢行俭给的银子多,好心劝道,“小兄弟还是少管闲事最好,此事郡守大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能如何?且这座城的老百姓,哪个不知道刘家庄的规矩?这些年不少像你这样鲁莽的年轻人跑来击鼓状告刘家庄,嘿,你猜怎么着?”
谢行俭冷笑一声,“吃力不讨好,对不对?”
乞丐呲着大黄牙点头,“可不是嘛,那些人之后被刘家庄的人追的打,差点命丧于此。”
“这事过后,大家对刘家庄的事都不追究了,反正人家杀的都是买来的奴仆,别人管不着啊,久而久之,也没人上郡守大人那说刘家庄的事咯,郡守大人也乐的清闲。”
谢行俭立直身子,望着紧闭的郡守衙门,决然道,“民不举,官也要纠,死契奴仆即便没有自由,可我朝律法言明,不可滥杀无辜,刘家庄视朝廷律法于不顾,杀人祭天本就不合法数,刘家庄不懂,郡守大人岂能不懂?”
“依我看,你们郡守大人息事宁人的本事倒是大的很,这里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不过四五日就能到,我倒要看看,明知刘家庄买人残害是在胡来,还视而不管的郡守大人夜里睡不睡得着!”
谢行俭说完,就上车准备离开。
乞丐拖着破旧的衣衫追上来,好心叮嘱道,“小子你可别硬碰硬啊,我时常呆在这里乞讨,听官差人说,郡守大人再过一月就要升迁进京做官了,你想想,你现在过去找郡守大人说刘家庄的事,谁会搭理你?”
谢行俭怒不可遏,气骂道,“就这样的郡守,还妄想入京城做官?做白日梦去吧!刘家庄的毒瘤我势必要拔除,至于你们郡的大人,哼……”
斩钉截铁的几句话,一旁的居三和王多麦俱是一惊。
“小公子,咱们不回家了么?”居三虽憎恶刘家庄的所作所为,可回了京城就能扳倒刘家庄么?
“赶紧走,”谢行俭催促,“小心那乞丐去告状。”
居三一听,使劲的挥舞着马鞭。
待出了城后,没发现有人跟踪,谢行俭这才松了口气。
“吏部正在考察各地郡守去年的业绩,咱们赶快些,兴许能赶上吏部升迁调令的下发,只要破了这郡守一关,刘家庄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说到底,刘家庄敢肆无忌惮的杀人,有这个郡守包庇的罪过。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