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后的第五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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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闭着眼睛,喉咙干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身边被子被人掀起,一个温暖的身体朝他贴过来,所有的寒气和孤寂在这一息之间骤然无存。

他僵硬着身子,感受着她的依赖和亲近。

温软的声音擦过他的耳畔,他听她说,“姬朝宗,我好喜欢你呀。”

女声很轻,近似呢喃,像沉入睡眠之际最后的倾诉,纵使是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也很快飘散开去了,可姬朝宗听得这番话,心脏止不住又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重重的鼓槌在敲击着自己的胸腔。

一声,一声……

敲得他的舌尖都有些发麻了。

身边扰他心绪的女人早已睡着,她像是趋温的小兽,侧着身子蜷着腿,即使身处睡梦中也在不住往他这边靠,直到把脸贴在他的肩上,闻到那股子熟悉的沉水香味,这才满意地安睡下来,不再乱动了。而姬朝宗却因为她的靠近而僵硬着身子,看不见任何事物的凤眸就这样呆滞地看着床板的方向,直到身边又传来一声很轻的呢喃。

“……冷。”

他才骤然清醒过来,伸出僵硬的胳膊,探了探隔壁的被窝,触手一片冰凉,就连她的身体也是,这厚实的被褥不仅没有温暖她的身体,反而还带走了她身上原本的热度。

姬朝宗拧着眉,知道她一向怕冷,从前就是穿再多,手脚都冷冰冰的,晚上他把人抱在怀里得捂上好久,她才会热些,这会倒也顾不得明日醒来会被她发现了,大不了……他轻轻抿了下唇,再装作不知道好了。

刚想把人抱到自己被窝。

发觉自己的手也有些冰凉,姬朝宗又缩回手,放轻动作搓了好几下,不敢放重声音怕吵着她,等到手心逐渐热了,他这才重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自己的被窝,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顾攸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一份温暖,原本紧蹙的柳眉终于松开,她又朝人靠过去一些,带着依赖和亲近,轻声喊道:“姬朝宗。”

似梦似醒的呢喃让姬朝宗的身子骤然又变得紧绷起来。

不敢说话,更不敢动作。

等察觉她的气息均匀,并未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回应她,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她,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这凛凛冬日,在这寒风萧萧的夜里,他用这样的举动安抚着她的不安。

“睡吧。”他说。

屋中骤然又变得安静下来。

姬朝宗却没有一丝睡意,仍抱着她睁着眼,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推开她,更加没有办法伤害她,即使来前想了那么多,可真的见到了她,还是舍不得用那些法子对付她。

他要的从来都是那个鲜活明亮的顾攸宁,而不是一个被他提着线的精致木偶。

他要她想笑时就笑,想哭时就哭,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姬朝宗一直都记得那年在书院,她高坐马上,恣意笑着的模样,惊艳了旁人,也惊艳了他,从此午夜梦回唯一能瞧清真容的身影皆是她。

他曾不止一次可惜后来的她失去从前的笑颜,冷着一张脸,踽踽独行的模样。

那还是他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

姬朝宗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也会想,遇见顾攸宁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爱上顾攸宁之前,他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青年世子、朱紫高官,如他所预想的一般,他的这一生,除去为权势功名奋斗,守护姬家百年名声,其他的,他应该都不会放在心上,随波逐流便是,到了相应的年纪,他会顺从祖母和母亲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无需什么情意,只要不给他惹事就行,自然,他也会予她相应的权力和尊重,或许他还会娶几个美妾,膝下应该也会有几个儿女。

然后在史书朝野留下一段名声,供后人品谈。

爱上顾攸宁之后呢?

姬朝宗突然朝身边看了一眼,即使看不见,他也还是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没有光华的眼睛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爱上她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这样怕麻烦的人为了她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条规,替她收拾残局、为她找寻清白,不顾这样做会让自己置身在如何险境。

为了能娶她,他更是费尽心思,偏偏这个人还背着他跑到了万里之地,让他遍寻一年才找到。

她是他的劫,他的孽。

他被她击碎骄傲,尝尽酸苦,偏偏……他竟还心甘情愿,希冀着他的佛,他的神女能再一次拥抱他,亲近他,只要,别再丢下她。

姬朝宗舌尖发苦,唇边也泛出一个无奈的笑,可抱着她的双臂却仍是舍不得松开。

他从出生就备受期待。

因为期待,纵使身份高崇,许多想做的事却不能做,族中长辈会用一堆道理、规矩,或哄或劝或拿祖宗条规管束他,他甚至没有伙伴,丫鬟、小厮皆是奴仆,因为是奴仆,所以不能自降身份和他们玩闹,但凡他和谁玩得好一些,隔日他身边照顾的人就会被全部换洗一通,有错重责,无错亦要连坐,就连族中兄弟也不愿同他玩耍,他们对他也畏惧,还有羡慕和……嫉妒。

当然也有那等子爱做表面功夫的。

或是有所图。

姬朝宗还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有个玩得不错的堂兄弟,他那会半年住南阳,半年住京城,他在京城一直记着他这个兄弟,每次回南阳都会给他拿一堆自己喜欢的东西,年幼时的姬朝宗满心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可当他捧着那些东西出现,正满心想着他会有多高兴的时候,却听他和别人说道:“他要来就来,关我什么事?”

“什么和他要好,我才不喜欢他,要不是我爹说他是下一任族长,要我跟他交好,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哦,你说那些东西,切,那些垃圾,也就他拿着当做宝贝,我早就赏人了,什么人啊?就我院子里扫地的,或者管门的呗,谁还记得呢?”

“怕他知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你们说,他蠢得很,别看平日一副聪明样子,其实啊,就是个蠢货,他要真生气,我和他哭几声就是了。”

“谁让他在这就我一个朋友呢?”

……

那次之后——

他在南阳就没再交过一个朋友。

他每回冷着一张脸来,冷着一张脸走,后来索性锁了自己这颗心,除近亲好友之外,皆不露真性情,久而久之,旁人都道他高岭之花、不可攀交,还把他当做什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温润公子,实则他的喜恶,他的恶劣,从来无人知晓。

顾攸宁是第一个看到他恶劣的外人,也是第一个他愿意在她面前彰显自己所有本性的人。

她让他发现这世上除了功名权势,其实还是有可以争一争的事物。

和顾攸宁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无论是京景明还是表哥,甚至就连母亲和祖母都发觉了他的不同,他们都觉得他比以前鲜活了许多,像个真正的人了。

这个人有喜有怒,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会沉脸,想起她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星星,看不见的时候还会想念。

这是姬朝宗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

有些陌生,有些让他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惊喜和希冀。

他希冀着每天都能见到她,也希冀着自己的爱意能得到相等的回馈,他甚至还会幻想他们的以后,他们住的宅子,宅子里的布置,闲暇时候又可以做什么。

春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东郊骑马打猎。

夏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褚江避暑,他在那有一个庄子,十分适合夏日去歇息,他们可以在那泛舟采荷,午间煮莲子喝酸梅汤,夜里还可以和附近的那些先生一道弹琴喝酒。

秋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看秋山的红枫。

冬日的时候,她那么怕冷又那么懒,冬日就不带她出门了,他可以陪着她和母亲祖母一起打马吊,她那么聪明,就算不会,教几次也肯定会了。

晚风轻拍树枝。

姬朝宗听到那窸窸窣窣的枝叶声,不远处福福在它的小窝中正舒服地打着呼噜,咕噜咕噜的,而身边,旧人气息依旧,是他最为喜欢的香味,也是他此生至死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屋中烛火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而他在烛火跳动的光影中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她的额头,那只拍着她后背的手也绕到身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交扣,是这世上最缠绵的手势。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发出一声无奈又释然的叹息。

罢了……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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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了!

狗子这次坚持了五天才和好,有点骨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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