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灰烬(2 / 2)
海寂望向乌云压下的天空,明明刚才还是明媚的艳阳天,转眼就变得暗沉沉的。她摸了摸额角的疤痕,用平稳至极的口吻向蒋青桓说起一个个人名,孙嬷嬷、秀茹……
有一些蒋青桓还有印象,有一些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印象最深的是孙嬷嬷,那是他幼时最依赖的奶娘,给过他无数的温暖和关爱,可她为什么不能只对他一个人好呢?为什么随便的一个丫鬟小厮就能分去她怜悯慈爱的目光,为什么她的眼里不能只有自己?为什么她还要偷偷摸摸地去给其他人送去关怀?
他越是在意孙嬷嬷,就越是感到五脏六腑都嫉妒到扭曲在一起般痛苦。
于是他只能选择除掉让自己痛苦的源泉。
而其他人,下人们的生杀荣辱都只在主子一念之间,他无论对他们做什么不都是理所应当吗?
蒋青桓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海寂并不指望蒋青桓能有一丁点的悔意,就算有,也没有任何价值。
她只是在做一场宣判,一场耽搁了太久的宣判。
“蒋青桓,你该死,我若想杀你,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但这样既不能让我痛快,也不能让你受到该有的惩罚。所以我要你失去一切,用你后半生承受的所有苦难来为她们赎罪。”
她用匕首挑断了蒋青桓的右手手筋和右脚脚筋。
不再是少爷的蒋青桓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而断了一手一脚的他更是注定了只能在泥潭里打滚,尝遍人间饥寒,遭尽世人白眼。
蒋青桓站立不住,整个人跌进废墟,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焚烧过后的灰烬,与整片废墟仿佛融为了一体。
他抖着身子大笑起来,笑得烟灰窜进了喉咙,呛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你……”你真的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他看着就站在几步外的海寂,她站得不远,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的距离,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触碰到她了。
“你果然是不要我了,你一直都厌恶我,现在你终于可以彻底把我甩开了。”他仰面躺在乌云之下,已经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来,和他眼角的泪混在一起,将他被烟灰抹脏的脸划出一道道痕迹,全然看不出曾经是多么精致漂亮的一张脸。
他狼狈的姿态和灰败的神情不能引起海寂一丝的怜悯。只因蒋青桓是一个自私到极点,永远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他不在意周围人为他做了什么,又因他受到怎样的伤害,哪怕事到如今,他心里仍没有一星半点的追悔和内疚,他只在乎自己被抛弃被放弃被无情丢弃了。
多么可笑。
雨下得大起来了,海寂不想再逗留,对于蒋青桓来说,打他骂他欺辱他都反而是赏赐和享受,只要分给他一丝眼神,他就能在那哪怕充满恶意的目光里畅快得浑身发抖,而只有彻彻底底的漠视,才能让他坠入无人打捞的泥沼,终生与污泥为伍,永世不得翻身。
她曾经对他下过很多命令,都不带什么感情,临走前,为他留下最后一个命令,却是满怀恨意的:
“蒋青桓,活下去。”
艰难地、卑微地,痛苦挣扎地,一直活下去。
是命令,也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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