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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御公子?

正拉拉扯扯间,一个冷冽清澈的声线,半是惊疑半是错愕地从后传来。

韩良御手上一僵,侧过头来,正看到与其他船夫一同前来牵船的林昆和李斯年。

最令韩良御不愿碰到的场面,莫过如此。

他一下僵持在原地,女孩趁机从他死攥的手中挣开,旁人指指点点,也都看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此处。

林昆迟疑开口,缓声问道。

不错,这名行为放浪不羁,扰乱他人的纨绔公子,正是他的老师,御使大夫的幺子。

但是早上林昆才见他受过训斥,没想到不过半天的功夫,这位挨了顿父亲痛打的浪荡子就又暴露了原形。

韩良御静伫半晌,片刻后,他逐渐回过神来,一张纵欲色弛的脸上显出一种狰狞戾恨的神情:

林枕风,你可真是爱来得恰到好处啊。

林昆蹙眉,说实话,他不爱掺和恩师的家事。但是看恩师之子如此在外败坏老师的名声,为非作乱,也是他不愿见到的。

我父亲常说你如何才华横溢,心性高洁。

名唤韩良御的青衣男子讥讽说道:但是。

他目光朝那不远处的神女河两岸的秋水阁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没想到林公子,也怪有情趣的。

林昆不愿与他起争执,只蹙眉隔着一定距离、但也绝不退让地看着。

半晌,林昆说道:枕风不是如何惊才绝艳之人,只因老师无私教诲,才自蒙昧中稍有长进。

但老师最心爱的,最望成人成才的,自然是师娘也费劲心力教养的良御公子。

韩良御冷冷哼的一声,振袖。

天不早了。

林昆微微放缓了语气,劝道:良御兄长不如早些回去和师父师娘一起用晚饭。他们一直在等你倘若再迟些,饭菜就要凉了。

这已经是无形之中的给予台阶下,韩良御目光在林昆和李斯年之间来回流转,终究觉得此时时机不佳,冷笑一声后掷袍而去。

姑娘,已经没事了。

见旁侧瑟缩着、尚且仍在余惊中的放船女子,林昆温声安慰着。

多谢大人。

小弦慌忙道谢。她认出了林昆身上的士子服,也知道李斯年所穿的黑色氅披武袍是宫中禁军所配。

他经常来骚扰你吗?

见小弦的惊惧程度不似第一次遭受,林昆蹙眉问道。

小弦声音弱弱的:自一月前,我偶然遇到那位公子,他便经常过来找我了

林昆神情复杂:你知道他的身份么?

不知。

女子摇头。

他是御史台御史大夫的独子。

犹豫了一瞬,林昆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他的父亲是个好官倘若他下次再来作乱,你可威胁,说要告诉韩御史,他也许就会怕了。被他的父亲知道,他做出这等事,韩御史会生生打断他的腿。

女子一笑,感激地朝林昆看了一眼。

琳琅书院在玄武路尽头的右侧,若有什么帮忙的,可到那里来找我。

林昆又说:找他的父亲琳琅书院院长,也是同样。

好。

小弦对林昆的感谢已经是无以复加,慌忙要矮身进到船篷里,为林昆和李斯年倒盏茶水喝。

不必了。

林昆赶紧谢绝:本就是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你父亲在河堤修堤坝?

顿了顿,林昆又问道。

是啊。

说到此,小弦的眼瞳就黯淡了几分:已经三年了。父亲年事已高,身体也本就不好,不知还要做多久,才能领到赏钱。

除了每月结一点工钱,更多的赏银,是要等堤坝完工之后才会给予牢工。

而倘若体力透支,或是本就多病,在竣工之前就劳累病死,除了领到一点点可怜至极的抚恤之外,再没有其他补偿。可谓亏到了极致。

会好起来的

林昆勉力安慰道:过些时日,也许就会出现转机。

嗯!

小弦郎朗应声。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孔算不上多么倾国倾城,但是在这夏风习习的良夜,竹瑟箫声的河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澈和明艳。

那之后很久,林昆都始终难以忘记。

那阿奴继续去放船了。

小弦笑道:今夜生意很好,少不得要赚半颗金珠呢!

林昆亦与李斯年继续往上游走去,夏夜里的神女河,洁白如练,清丽无双。

好似女子白皙婉约的手臂,微微拢合着,捧起那么一颗繁华富丽的明珠王城星野之都。

林昆与李斯年坐在一梭摇船上,船篷前的竹帘卷了起来。潮冷湿润的河风一阵阵往面上扑着,在河的两岸,杏黄,生青,露水绿的花树各自开放。

于秋水阁歌姬那隐约而低婉的歌声中,林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两日后小弦的尸体会从这明艳清丽的神女河中浮上来,而行凶的凶手,正是他气急败坏的老师独子。

[*注1]:明,汤显祖,《游园惊梦》

第164章 明月心 06

林昆听到消息的时候,星野之都的各部及衙门,基本上也知道了。

韩尚多年忠耿,在朝中虽然从未主动挑衅过谁,但已然树敌颇多。

有时候,当你决定做一个好人的时候,就已经是对别人的一种阻碍了。

听闻他独子出事,各方人马拍案叫好,幸灾乐祸之余,将这桩案子还推到了林昆兄长林栩名下审理。

你们不是自诩清白孤高吗,那么,就看看当你弟弟恩师的孩子与假装的无私之间,你会选择哪一样吧。

那些宵小之徒,大抵就是如此想的。

林昆听闻这个消息,便是从他的兄长处得知。

你去见一见你的老师吧。

林栩同他说道,言语中有种斟酌的为难:韩良御他态度极其恶劣。据诉书上所说,他是奸污不成,失手捂死了那女子但他发现出人命后,非但未去衙门坦白,反而将尸体沉入神女河底,企图蒙混过关。被抓捕入狱后,也一直嚷嚷着要见他父亲,他父亲是御使大夫等话

林昆看着眉眼与自己相近、但更为坚毅的堂兄,头一次感到无法言说的羞耻和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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