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2 / 2)
西淮看着自己整理在素白宣纸上的讯息,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初被银止川带回府时,每一次相处都不由自主地想杀了他。
他盯着银止川的咽喉,视线无数次从那里若有若无扫过去,想将匕首劈进那处皮肉时的感觉。
为此,他哪怕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也值得。
但是,那个人却限制着他,要他给银止川酝酿最大的痛苦,令他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他也许并不是为自己考虑吧?
西淮想,他只是为了得到盛泱,所以银止川还一时不能死而已。
从那天和银止川在屋顶喝过酒之后,就一直在下雨。
天好像破了一样,不断地漏下雨来。
淅淅沥沥的,将院内的青石板都沾染得潮湿滑腻。
西淮推开窗,看着庭院中沾满了雨水的草木。翠绿而青碧。
雨风携着寒气,吹在西淮单薄的里衣上,西淮感觉凉浸浸的。
站了会儿,他关上窗。
下午的时候,却还是发起了烧。
西淮,西淮?
银止川听下仆禀告后过来了。
他在西淮的面颊上轻轻拍了拍,西淮却完全不应。
他病秧秧地躺在那里,脸颊烧得嫣红,手脚都是滚烫的。
银止川去碰他,他也没有反应,好似完全昏迷了过去。
及至银止川把他抱到怀里,往西淮的额头上敷凉毛巾,他才极轻地睁开眼,瞟过银止川一眼。
但很快,又极短暂闭上了。
怎么烫的这么厉害。
银止川蹙眉:去请大夫了么?
小厮答:请过了,只是还未赶来
银止川皱起眉头,小厮们也不敢吭声。
床上的人倒是低低呻吟了声,喃喃说道:
冷
银止川给他掖被,然而掖完,将人盖得严严实实了,西淮却还是哆嗦。
他满身都是汗,一直昏迷着,在梦里说寒冷。
哪里冷?
银止川看着西淮紧闭的双眼:府里最厚的被子都盖上了。再捂你非得捂出痱子来。
然而西淮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下午西淮公子在窗前站着,吹了会儿风,没想到就病成这样了。
小厮愧歉说:我们应当给他披件衣裳的。
然而吹一会儿风,就病成这样,也实属叫人想不到。
只因西淮被俘后,服用过那种药。
那之后,他就和半个残废差不了多少了。
他比旁人变得更容易风寒,也比旁人更容易染病。
永远成了飞不出樊笼的困鸟。
银止川看着西淮烧得殷红的唇和眼梢,无奈地在他额头探了探。
你叫什么西淮啊他苦笑说:叫西施得了。
然而此时,西淮深陷于梦中,什么也听不到。
他只不住地轻喘着,微微仰着脸,像一条即将干死的鱼,胸腔极弱地起伏着。
露出来的半边左手,是完全没有血色了的苍白色。
他好像深陷于某场早已过去了的陈旧回忆
那是沧澜城破时,兵荒马乱的一夜。
他手心里黏黏腻腻,死死地牵着姐姐的手。
没命地一起往前跑。
周围是一片火光,杀戮和惨叫处处围绕着他,但他身上感觉冷极了。
找!一定要将那女娃找出来!
提着刀的燕启士兵喝道:男孩儿跑了算了,女娃捉住了,嘿嘿嘿
西淮拉着姐姐的手,从暗处的角落中悄悄地,无声地看着满脸略腮胡的男人。
那个燕启人握着跨马横刀,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奇异神色。
那种野兽一般的神色看起来可怕极了,映在两个小孩的眼睛里,带来无穷的惊恐。
姐姐
西淮牙齿上下打着绊,抱着膝盖半晌,却倏然说:你逃吧
身旁的女孩偏头,望着他。
我引开他们。
西淮说:我是男孩儿。即便被他们捉住,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扯散自己的发,如墨的乌黑长发一下披散下来,垂在西淮腰间。
他年纪小,眉目还未长开,这样乍然一瞧,竟真的和女孩没什么区别。
姐姐记得要逃啊!
西淮一张小脸苍白无色,他同样害怕极了,但咬牙,蓦然冲了出去。
逐颜!
旁边姊妹讶然低呼,却轻微一动,就见西淮回头,冲她咧嘴笑了一下。
少女瞳孔略微缩小,下一秒,正在逐一翻找的燕启士兵就顿时惊声:
她在那儿!捉住她
西淮拼命往前冲,慌不择路地踩过地上的尸体和焦瓦。
有淅淅沥沥的血水被他踩中,溅了起来,拍在他雪白的下袍上。
那个时候西淮十一岁。
他还不知道,其实即便是少年,如果落在敌军手上,有时候,俘虏的命运也并非是只有死而已。
姐姐,父亲。
昏迷中,寒玉一样的少年人梦呓般呢喃。
他好像梦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全身都禁不住哆嗦了起来,颤得像筛糠。
银止川一怔,伸手去抓他的肩膀,却依然阻止不住西淮哆嗦的幅度。
救我
他几乎如同濒死一般,呢喃着祈求:求求你们,来救我
他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哽咽,原本就是冷冽清泉一样的声音,这样祈求着人时,银止川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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