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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们要去的是沧澜,一个盛泱边境的小城。

有许多被流放的大臣官员都在那里,听闻近来时常受到燕启的骚扰。

朝廷不厌其烦,干脆派了银家将士过去,准备给他们个教训。

这是给小七的。

宴上,银家长子摸出一枚平安福,红色的丝绸,放在银止川面前,笑道:下个月你生辰,哥哥们不能在家陪你过了,提前送份礼物给你。

银止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就听他大哥接着道:

十五岁了,往后不要再那么顽皮,早日长成为国效力尽忠的好儿郎。

银止川拆开红绸锦囊一看,里头是玉石,橡木,纸条,香灰等东西,银止晟道:

都是哥哥们一起给你求的。老三也去了。井禅寺大师亲手开的光。

向来人冷嘴毒,和银止川不怎么亲近的老三没想到会突然被提起,扭头冷哼一声。

银止川道:谢谢三哥!

镇国公银忠安道:好了,收起来,一起吃饭了。

父亲此次还是挂帅么?

银止川道:朝廷为何不让别人去。父亲今年都已六十多岁了。

食君俸禄,为君守国,应当的。

镇国公道:况且武将么,保家卫民,是应尽的本分。

老七还是个小孩。

银止戈道:不懂事。

我怎么不懂事?

银止川转头朝他二哥抗议:我是瞧不得你们辛苦!一面刀尖舔血,朝不保夕;一面还要提防着功高震主,受君上猜忌。既然如此,为何不称病避战,既落个悠闲,又平安无忧。

我们都休息了,谁去镇守边关。

镇国公轻轻用筷尖敲了敲碗,瞥他:燕启人打来了,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任性的话。

银止川微哽,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小时候父亲兄长们出征,他都跟着跑,轻则替军营看守粮草,重则带一支小队突袭。

他只是看父亲都六十多岁了,还这样替盛泱提起刀一次次出征,心里总有种不详感。

好了,不要小瞧你父亲。

镇国公道:你父亲挂帅到七十岁没什么问题,等介时再将盛泱的关外交给你和兄长们。

老爷,街头的刘伯送了红苔菜来。

门被推开,家丁提着一个菜篮子进来,笑道:听说您和公子们明日要主出征,街坊们一起凑了蔬菜瓜果来,祝您凯旋而归。

镇国公和儿郎们一起朝那菜篮望去,家丁道:

您看,这多新鲜的红苔菜啊,刘伯说半个时辰前才从地里挖出来的。

知道了。

镇国公说:放到小厨房去吧。替我谢谢街坊邻居们。

家丁喜笑颜开:哎!

看见没有。

门重新关上,镇国公目光从儿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淡声说:真心待他们,百姓会感念你的。

银止川没吭声,但记住了那时的场景。

他和父亲哥哥们坐在一起,面前是一大桌子珍馐佳肴。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团圆饭。

宴上,二哥坐在他身边,帮银止川夹了菜;四哥趁人不注意,偷偷苟着腰摸过来,请他在自己出征时收一收照月小姐的信笺;老六话痨地拉着五哥讲蹴鞠。

但后来没过多久,消息就传来,沧澜失守,银家将士弃城逃战,全军覆没。

沧澜城被燕启人屠了,银止川的父兄都死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西淮:这种翡翠环,银少将军喜欢么。

银哥儿:有,有一点。

第59章 客青衫 06

银止川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失去父兄的一天。

还是在这样一场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战役中。

出发前,他们都以为最多半年,岁宴前就能回来。

燕启人的游击轻扰,能有什么阴谋。

然而,银止川就这样突然地失去了所有亲人。

请陛下彻查沧澜之战。

那时银止川一次次上书:我的父兄,绝不可能做逃兵!

这里面有阴谋,有隐情!

他坚持:陛下陛下,求您彻查!!

然而回应银止川的,只有沉默。

铺天盖地的漫骂淹没了他。从沧澜逃来星野之都的流民日夜在外头击鼓,要朝廷惩办银家,以给死在沧澜的百姓一个交代。

镇国公银忠安,及其七子,念及一生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沧澜一战责不追究,罚俸三年,钦此。

捧着圣旨的太监尖声宣告。

银止川被除去手上的镣铐,放出底狱,失魂落魄般站在阳光下。

从战败的消息传来,关于银家的各种猜忌谣言就如阴云一般,笼罩了整个镇国公府。

有人说他们叛国,有人说他们受贿勾结,有人说他们本来就是贪生怕死之徒

银止川被人从府邸带走,押在底狱中三个月,现今才回到了家。

他从沧澜回来的父兄的灵柩,还停在西院。[*注1]

府里没有一个人,几个忠心的奴仆也被带走问话了,其余的则作鸟兽散,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

银止川慢慢走回府,推门进去,府里一片黑压压的沉郁之色,没有一点灯光。

从西边的后院传来一大股臭味,催得人几乎作呕。

在银止川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他父兄的棺椁也就这么停在了西院。

无人看管,也无人过问。

银止川走到西院,慢慢靠近。

上头乱七八糟,有被人从外头扔进来的菜叶子,臭鸡蛋,腐烂了的蔬果

污迹斑驳地黏在棺椁上,甚至还有干涸了的粪水痕迹。

银止川站在那儿半晌,摸着棺椁,缓缓地蹲下了身,哭咽起来。

这是他少年意气,风流血性的兄长。

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弃城不顾的逃兵败将,死不足惜。

但是在银止川眼里,他们是教过他枪法的二哥,做饭很好吃性情温和的大哥,还在等心爱的姑娘回信的四哥,期盼着何日归家,死时都没有十八岁的六哥

银止川在漆黑无人的黑夜里,就这么一面哭,一面把父兄的棺材都洗刷干净,再送他们下葬。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拿起过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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