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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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日当天,秦绎亲自去法场督办,从慕子翎的承烨殿望过去,能看见秦绎站在高台上的影子。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作法的道士吟诵低唱。微微低着头,好似在无声地缅怀记忆中早逝的的故人。

慕怀安是云燕的太子,与秦绎乃是至交。

宫变后,慕怀安落败,被慕子翎手刃。消息传到秦绎那里,他就带领了梁成的十万兵马,千里而来踏平云燕,掳回慕子翎给慕怀安报仇。

慕子翎一直想不通他们是如何成为挚友的。

慕怀安久处深宫,从未离开云燕,秦绎头一次造访乌莲宫,就与他促膝长谈至深夜,宴会上含笑的目光未曾离开过慕怀安分毫。

他应当是真的很喜欢慕怀安。

喜欢到对连和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慕子翎,都爱恨交加,没有直接杀了。

慕子翎注视着道场上的身影很久,眼底明明灭灭,看不出喜怒。

法事作到半夜,秦绎一动不动,竟就那么站了一整天。

子时之后,还摆驾祈宁庙,去对着慕怀安的牌位长相思去了。

宫人上了酒,摆在秦绎面前的小案上,接着就全被赶了出去。连最贴身的太监都只能在门外守着,听到传唤再进。

秦绎给自己斟了杯酒,又给对面的空位斟了一杯,没什么特别情绪地轻声道:

怀安,你我两年未见了。

他与对面瓷杯碰饮,仰头很干脆地将一杯酒全部饮尽,笑道:

当日你我相见,从未想到会这样匆匆结束一生。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还有一个胞弟,否则,王位相争,深宫暗箭,我替你提防着些,你也不会如此吃亏落败。

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你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我说不要再怕,活下去,世间险恶,我护着你。是我食言了。

秦绎又饮了一杯,算是自罚。

烈酒从他的脖颈流入缀着金纹的衣领,因为喝的太急,秦绎微微呛到了一下,咳嗽起来。

银月如钩,他静静看着面前的灵位。

漆黑的木牌上书着慕怀安的名字,看上去冰冷而死气,没有一丝那人光风霁月的影子。

再温润秀丽的眉眼,都在死亡和时光的手下化成了灰。

我时常想杀了慕子翎给你报仇,又不知怎么总下不去手。

秦绎哑声道:他让我想起你。初见那一天,你侧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和他有时候很像。我我留着他的性命,但有时候活着受折磨,比直接杀了更令人痛苦。让我再想一想,想清楚了,就杀了他。

冷酒入肠,谈不上有多舒服。

秦绎却一杯接着一杯,就着月光喝空了两整坛。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白玉,上头雕着精致至极的花纹图案,触感润滑冰冷。

一看就是曾经拿出来在手中摩挲过无数遍的。

怀安

秦绎逐渐起了醉意,润白的玉佩在眼中也起了重影。

正当他喃喃叫着慕怀安名字的时候,木门却嘎吱响了一声,秦绎开口欲呵斥,却看见道雪白细长的影子晃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足足反映了三四秒才辨别出来,这不是慕怀安的魂魄现形了,而是另一个病态的影子。

秦绎瞧着慕子翎手腕上缠着的朱蛇,冷声道:

你来干什么!出去。

慕子翎瞧也不瞧他,只在灵位前晃了晃,望着慕怀安的牌位,淡声道:

我来看看我的战利品给我的好哥哥上柱香啊。

你,不配进来。

秦绎抓起酒杯,有些神志不清地朝慕子翎脚下砸去,低低道:我该杀了你给怀安偿命。

慕子翎不惧反笑,朱蛇盘在慕怀安的灵牌上,冷噌噌地吐着信子。

你什么时候杀我?

慕子翎问:待你想好时,记得提前三天告诉我,我给自己挑个喜欢的时辰。

秦绎无话可说,低骂了一声,神经病。

夜里风凉,慕子翎最不受冻。他走到秦绎对面那个原本留给慕怀安的位置,随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暖暖身子。

然而酒比想象中的要烈的多,入喉慕子翎就感受到股辛辣,辣的他禁不住咳嗽起来。

肺里像火燎一般难受,咳着咳着,就咳出一股腥甜的铁锈味道,浸入雪白的巾帕,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

慕子翎看了血迹一眼,表情不算特别惊讶,只有点厌烦地随手扔到了一边。

你做梦去吧。

他一边斟酒,又一边慢慢说:我即便病死,也不会给你杀我为慕怀安报仇的机会。

秦绎耳边嗡嗡的,只见慕子翎凌空抬了抬手,搁在香火台上的灵位就自己浮起,飘了过来一只红衣小鬼举着它,只是旁人看不见。

小鬼颠颠地跑过来,讨好地俸到慕子翎手边。

慕子翎随手在它额头上点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夸赏道:好孩子。

小鬼便缩了回去,十分高兴的样子,蜷在角落里痴痴地望着慕子翎。

慕蒙说你没有死,嗯?

慕子翎把玩着牌位,一手撑着头,欣赏着冰冷木牌上写着兄长名字的那三个字。

那你可太倒霉了。

他抚摸着牌位上的刻纹,微微轻笑说:第二次杀你,我肯定用比第一次更疼的方式。

秦绎听他喃喃说着什么,却没有听清。

殿内的油灯很暗,光影晦涩模糊。

庭外的月光淡淡的,照进来一点冰凉的影。

慕子翎侧着脸,容色是苍白到不太正常的地步,又因刚刚咳过血,嘴唇显得意外的殷红。

他的下颌很尖,正是人们口中向来所说的那种薄命相,一颔首一挑眉都像是勾在人的心尖尖上。

犹如一只勾人心魄、踏月造访的艳鬼。

秦绎有一瞬间的恍惚。

放下。

半晌,他渐渐回过神来,秦绎定了定神,哑声道:你的手没有资格碰他的牌位!

慕子翎不答,只嘲讽问:他活着的时候就奈我不何,现在死了,不更是我手中搓圆捏扁的一个玩意儿?

噗。

话音还未落地,一杯冷酒就已经泼到了慕子翎脸上。

秦绎脸色微青,压抑地盯着慕子翎,忍气道:

滚出去。今天我不想在这儿收拾你。

然而慕子翎闭了闭眼,酒水打湿了他的鬓角,衣衫,有一两滴水珠还停在了他的睫毛上。

慕子翎轻笑了一声,那水珠就也随之微颤一下,贴着他苍白的颊面滚下来。

慕子翎睁开眼,没有看秦绎,抿嘴突然一用力将慕怀安的灵位狠狠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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