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2 / 2)
因此他们到姜长澜所在的镇西城时,尚未至中午时分。
江景行在镇西城打了那么一场架,声名可谓是长得翅膀飞进家家户户,邻里街坊聚在一道买菜说话时都要被带上两句,争相以自己见过圣人出手为荣,很有要成为镇西城的镇城传说的味道。
好处是不必等江景行自报家门让兵士层层通传到姜长澜那边去,已有见他眼熟的兵士自发帮他将姜长澜请了下来。
在镇西城中处理事务那么些天,姜长澜仿佛脱胎换骨。
他收了镐京时惯常表露的五陵子弟走马斗犬的轻浮风流做派,身姿挺直得如松如柏,眉眼有如山如岳的端肃沉凝之气,几乎让人有不怒自威之感。
看起来另起炉灶和谢容华平起平坐之日指日可待。
可喜可贺。
姜长澜拱手道:圣人特意前来必有见教,我也懒得多废话客套,斗胆请圣人直说。
谢容皎透过他有模有样,俨然是一军统帅得外表风范下品味出一点郁郁不振的不乐来。
姜长澜当然郁郁不振。
姜长澜近来过得不太妙,镇西城四方关注的一座城池,他又在里面,哪怕是为了他的安全作考量,姜后安插几个眼线人手也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姜后理所应当第一时间知道姜长澜的自作主张。
没办法,姜后有出息的侄儿就他那么一个,疼也是打心眼里的真疼他,气得脑壳疼归气得脑壳疼,姜后却是对这个自作主张的侄子束手无策。
只好每天通过传讯符来信一封骂他个狗血淋头,来纾解自己憋闷这样。
姜长澜自知理亏,面对着雪片飞来的信件,只好乖乖受着。还唯恐自己看得不够仔细,等回京姜后存心问起信件内容考较之时被她真身上阵,亲手打得更惨烈一点。
他们一边往暂被姜长澜鸠占鹊巢用来处理公务的镇西军主帅府一边说:事情就是这样,李知玄凭空消失,很可能是摩罗干的。虽说我觉着他刚被我打残,出来兴风作浪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是大事,总归要留一手。
说到这儿,姜长澜不是个蠢人,自然知他言下之意,痛快答应道:前辈放心,魔修大军那里如有异动,盘守在镇西城里的镇西军也非是吃素的善茬。这本是职责所在,应该的。
他不怕死地多嘴好奇一句:不过圣人恕我多言一句。谢帅的归元军可比现在一盘散沙似的镇西军精锐太多。况且归元军属谢帅名下,世子为谢帅亲弟,调动起来方便许多,怎么圣人偏偏舍近求远?
浴佛会在即,虽说西荒应该不会想不开到袭击第二次,但浴佛会是盛会,小心无过,由谢初一的归元军守着佛城自然是再稳妥不过。
这是其一。
另外第二点则是他与谢容皎互通心意,固然是这些日子彼此小心试探无意互撩之间的水到渠成。
然而江景行先前到底把它当作一厢情愿无疾而终的一段情缘,没认真考虑过该以如何姿态与谢桓谢容华相处,现在一见到他们就浑身不自在到想随时开溜。
昨晚他在床榻上搂着怀里睡意朦胧的谢容皎,趁着他还未入睡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感叹着:阿辞,你说我今后是不是要真管谢桓叫爹?
谢容皎:
为了照顾江景行这颗和谢桓撕了三十多年从未认输,甚至还隐隐占据上风的高傲心灵,他艰难地把恐怕是的四个字咽到肚子里。
船到桥头,车到山前自然有路有桥可走,今天那么好的一个夜晚,何必为了以后的种种担忧坏了心情?
毕竟有他的阿辞,相较之下管谢桓叫爹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江景行设想了一下那叫人鸡皮疙瘩起一片的酸爽场景,不由得感叹代:只怕我爹不太愿意认着我这个便宜儿子,不当场翻脸骂我老不休的,在抄起剑揍我一顿我都不信。
江景行适应能力非常强悍,私下里已演练上了叫谢桓爹的场景,毫无不习惯之处。
谢容皎眼皮沉得快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道:别担心,师父是我先向你坦白的心意,就算阿爹觉得我们走上歪路也是我先带坏的。该打也是先打我。
听上去十分凄惨。
堂堂圣人和谢家世子,竟争着被打。
不知是世风的沦落还是人性的扭曲。
江景行却被他这句话一下子填满,心里那种捞月时久,终于将水中明月抱个满怀的满足感几乎吞没他,让他什么都懒得去计较。
阿辞真是太可爱了。
这种可爱最奇妙的地方在于,当他以为已经是最可爱的程度时,谢容皎总能将它再度拔高一个台阶。
他笑道:没事,阿辞莫怕,反正我打得过岳父,到时候谁打谁还说不准。
所幸他怀中的谢容皎已经堕入梦乡,没空跟他计较岳父称谓,也不会揪着他领子让他清醒清醒,告诉打岳父这种道德败坏耸人听闻的事情只会让他们的婚姻没有未来的。
谢容皎是知道江景行那点小心思的。
所以作为事情的最大起因,他只好尴尬地保持沉默。
幸好谢容华在佛宗是真的对局势有好处且能让他们安心,否则谢容皎怕是要自责到死。
姜长澜理解点点头,随口一问:那圣人可知李兄的所在?
他与李知玄虽说是点头之交,好歹多少有点交情,再加上观江景行口吻,李知玄像是有点不为人知的牵连,没有盼着李知玄不好的道理。
江景行显然不像方临壑这样天真,对他的卜算之道深信不疑。
我没法很确定,不过定是在西荒,那就好办,只要抓住摩罗摇一摇,哪怕不是摩罗本人亲口传达的命令,还怕他的属下不吐出来?
姜长澜幸灾乐祸道:那感情好。
为表现感谢江景行替他一挫摩罗威风,让他面临压力骤减的谢意,姜长澜如每个真挚招呼的九州人一般,诚心诚意问候道:圣人吃了吗,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谢容皎谢过他好意,事不宜迟,能省则省。
江景行:别看我,枉你与我和阿辞相处了一段时间,却不知听阿辞的最准,真是叫我伤心。
姜长澜:他一头雾水想不是搞个魔修回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越来越不对劲?
他欲言又止:算了,我也不留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吃饭耽误赶路,真正到那边,不会有多少胃口的。
三人很快明白姜长澜是什么个意思。
西荒不同于东荒的荒原漫漫,反倒是更像九州,由一座座大小城池拱成。
他们直接花费半天辰光,御剑至西荒的王城。
按理来说,天子脚下,理应富庶繁华,像镐京那样,随便一个小摊贩歇息时,都能擦一把头上汗水,与同伴笑谈起近日朝堂上真假莫测的风云动荡。
或者是更开放自由一点,如不择城中,受书院数千年的精气神感染,小摊贩也出落得有风骨,吵架时仍不忘掰扯自己的歪道理,一遇着魔修进犯,就忧国忧民地从北周天子骂到凤陵城主祖宗十八代。
西荒的王城却不是这样。
谢容皎被涌入口鼻的秽臭之气冲得面色发白,衣衫褴褛的人遍地皆是,哪怕是日渐萧瑟的秋日,仍囊中羞涩地露出大片胳膊和小腿。
前面有三个魔修为入城一两银子的费用大打出手夺人财物,死的两位被处理惯这种事情的士兵利落抬走,活着的一个被看守挥挥手,大摇大摆走入城内。
刚才来了一辆马车,观其装饰是豪富人家,高高车轮扬起飞溅尘土,视若无睹地从摔倒之人身上碾了过去,皮开肉绽,骨骼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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