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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心想要康宁在重逢时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威风凛凛、光明神耀的样子。
可他现在满身酒气,推杯换盏一番、宴饮奔波之下,又有青色的胡茬从他下巴上冒了出来,他的盔甲和佩刀早在进殿时被卸走了,而后更是头脑发热之下莫名跑出去喝了一肚子的冷风
我好累啊。戚长风看到康宁慢慢不再靠着墙壁了,开始像小动物那样偷偷摸摸地往自己的方向蹭了一点。
明明从来没进过这幢后来落成的宫殿,年轻的将军这时却好像回家了那样,整个人卸下劲儿来。他单膝跪到了康宁的床榻前,两只肩膀都垮到床沿上,手扶着皇子柔软的被褥,下巴就舒舒服服地搁到人家的引枕边。
他现在的高度要比撑坐着的皇子更低了,整个人松松地伏下来,像是一头不再紧盯着猎物、放松打盹的野兽,开始透出轻快慵懒的意味。
臣一大早就吹着冷风赶了二十里路,见到陛下后也没有得闲。庆功宴上更是被灌了一肚子的酒,连一口适口的吃食都没捞着吃这一日真是累得精疲力尽了。在南疆战场上叱咤风云、追踪敌迹时能夜行数百里、潜伏南国时曾三日未食的将军如是抱怨。
真的假的?小皇子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他细软的长发重新垂到了戚长风手边,纤长柔软的手指亲近地捧住将军的脸。
康宁到了此时才终于完全消解了那些莫名而来持续多日的抗拒和胆怯,能够全身心沉浸于重逢的喜悦。
而他好像这时才陷入了一种后知后觉的狂喜中,他终于意识到戚长风回来了。
他就在他身边。
真的累成这样了?康宁牵住扶在自己被褥上的那只大手,嫌弃地捉住他的食指晃来晃去,那怎么办?先在我这里吃口好克化的垫一垫吧。你待会还要再回到庆功宴吗?
小皇子意识不到他对戚长风和对别人有多么不同那随着亲近一同回流的熟稔让他同戚长风说话时近乎不大客气。他待任何人,甚至诸如汤姝静徐柏青之流都随和温柔,可他只会像这样捧着戚长风的脸,只会嫌弃地掐住他骨节分明的指头。
戚长风不肯答话,只含混地埋着头思考能在这里赖下来的法门。
你干嘛?你醉了吗?康宁跪坐在榻上,俯身又问。
于是戚长风再开口说话就大起了舌头。
翠海!碧涛!小皇子拢一拢身上裹着的寝衣,直起身来轻喊。
装什么!不是你们两个把他放进来,把人都带出去的对着两个大宫女一脸夸张的惊讶表情,康宁都懒得同她们多计较:
碧涛到群芳斋亲自走一趟吧,就说戚将军离席后就醉倒了,被父皇安排在我这暂歇,回头再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父皇母妃和诸位妃母估计也早不在那儿了二哥三哥他们应还在,不论能逮住哪个,只拜托他继续主持庆功宴吧!
翠海,你到孟姐姐那里小皇子说到这猛地顿住了,而后他没有怎么犹豫,微微低下头继续:
算了,不必麻烦孟姐姐,不论到哪位疾医那里讨一副解酒汤药来,给他喝下就够了。他轻轻拨开了手边戚长风的头,一只雪白晶莹的脚探下来踩住长绒的地毯,再让咱们的小厨房上一些清粥小食吧,我也饿了,跟他一起用些好了。
呦!主子饿了!主子头不疼了?本来都要拧身出去了,碧涛这时却转头过来答话,好像就偏得显摆一下自己长了张嘴。她也是想不明白,小时候他们小殿下跟戚小郎好得那样,这些年更是时时把戚长风放在心上,再说他们小殿下跟谁都没这个毛病怎么今时今日突然就在戚将军这里认起生来了。
还单膝跪在榻前、头埋在被子里装醉的戚长风都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我头是不疼了,小皇子把两只脚都踩进鞋子里,从榻前站起身,我看戚将军也好得差不多了罢。要不还是赶快回群芳斋的宴席上吧,那么多人还等你呢?
碧涛都出门替戚长风去向众人告解了,戚长风哪里还怕康宁再把自己撵回去。我不走,他也从委顿半跪在床边的姿势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日思夜想的人,重新纠缠回刚才的话题:
怎么不是他就是戚将军?戚长风无比费解,小殿下不会叫人了不成?
原来不是都叫得好好的吗长风哥哥,小殿下早都叫习惯的,我也是听习惯了的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戚长风想这一声想了七年,怎么都不能甘心:
小殿下总不能以后都不称呼我了吧?
康宁踩住脚步转回身来,神色奇怪地看着戚长风渴望的眼睛。
他就是叫不出口啊!
我小皇子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决定折中一个全新的称呼
戚长风!他大名直呼,竟然也算独特确实久没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地称过戚长风的名字了。
皇帝等人上称他长风,亲兵等众下称他将军。叫他戚长风的,这几年还真就只有康宁一人。
而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戚长风竟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股莫名的激爽凉意随着小皇子的呼唤从他后脊四下窜了出来,滋味奥妙,叫他久久不能回过神去。
第37章 异样 他脑子不大好使
皇帝对他喜欢的人向来是再体贴周到不过的。他两三年前就给戚长风看好了宅子, 只是本来没想到戚长风有这样大的能耐还以为那前朝九千岁的府邸必然越了规制,要封去小半才够妥当。
新出炉的大将军府离宫城并不远。时下京都北贵南贱、东富西贫,从宫门到大通河支流沿岸这数十顷都被公族贵胄私家占有, 可谓是寸土寸金。
这十年间,皇城根下横竖几条并行的街区腾出来的府宅屈指可数,连两位年长皇子出宫建府时都未能分得。新近在这里安下家的,除了皇帝嫁出来的大闺女,也就今年春天才回京的戚大将军了。
京城住着的达官贵人何其多也, 都恨不得捧着一颗红心向着皇帝更近些,像孟御史那样的,每次上朝都要起个大早, 一路上那顶小轿逢长官就要相让,冬天里便是揣了再多手炉,进宫时人都冷透了,朝堂后排全是如他一般官袍下颤颤的两股。
而戚长风得到的诸多赏赐中, 单是这步行至宫门不过两刻的将军府就足够叫人眼红。可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还对着这大得能跑马的宅子发愁,一时间把一干心腹都安排进了府里居住, 除了主人家自住的正院, 一时间什么前庭后院中廊的、乱哄哄都不分了。
赵贵妃挑过来的那些行动坐卧皆尽讲究的婢女管事哪见过这个, 她们纵是训练有素,面色如常的将主子的下属作客人对待, 也禁不住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汉子们将漱口水咕咚咕咚喝了;不耐烦用小巧瓷碗盛的粳米饭、只叫厨房端整锅上来。
更吓人的是,这些亲兵不许人夜间伺候,哪怕是夜里的小厮穿过院子看管烛火,也差点叫一个副将拿住拧折了胳膊。
戚长风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个一年半载,两下都磨合习惯就好了嘛!他在南边打仗时连个屋子都没得住, 哪里会讲究这些个?
直到他春末前后好容易打通上下关节将康宁接出来,到自己府上住了两日,他才觉出大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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