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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越潜就认出这名武将正是上将军桓伯宴。
他是桓司马之孙。
司马掌管军政和军赋,有权有势。
两人朝自己这边越走越近,越潜听见桓伯宴说:公子仁善,不忍看人受苦。换做是我,不仅要将狱中的犯人尽数输往采矿场,就是那些欠赋税不偿还的刁民,也应该一并押往孟阳城冶炼作坊里干苦役。
他的话听得昭灵蹙眉,驳斥:伯宴,你这是将国人视作奴人!
那些欠官府赋税无力偿还的百姓,都是贫民啊,不给予赈济,反而要让他们沦落为刑徒,奴隶。这样治理百姓,早晚民心尽失。
听到昭灵的反对声,桓伯宴无奈耸肩:所以我说公子心软,不会赞同。我父还想让公子去劝说太子,我早就说别指望。
昭灵默然,竟然还想让他劝说太子赞同他们的提议,绝无可能。
桓伯宴囔道:天天打仗,必须得有大量的奴人挖矿,再说冶炼作坊的奴工也严重不足,产不出足够的兵器。公子啊,没有戈矛剑甲,叫士兵拿什么打仗?
他说得是在理,要打仗得有大量的人手挖矿、冶炼。
昭灵质问:紫铜山矿场里头,挖矿的奴工不下五千,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奴工嘛,跟陶盆陶罐一样都是易损物。公子见过矿井吗?深入地下数十丈,黑黝黝不见五指,朽木腐绳搭的栈道,稍不留神一脚踩空,人就摔成肉饼。
桓伯宴描述摔死人的情景,语气就跟在说天气很好一样冷漠。
他生得一张好皮相,可惜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两人边走边谈,已经来到御夫待的屋门外,昭灵抬眼,正巧看到马车旁的越潜,他顿时停下交谈。
桓伯宴拿眼斜瞟越潜,认得这人是公子灵的御夫,有传闻他本是被俘的云越王子,桓伯宴不确定传言真伪。反正就是个越奴,也不知道凭什么法子,竟能成为公子灵的御夫。
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桓伯宴声音提高,他挑起下巴,轻蔑地打量越潜,故意说道:寅都的达官贵人宅中,都养着越人奴仆,少说也有三四千人吧,不如发配这帮人去紫铜山挖矿。公子觉得如何?
昭灵冷眸一扫,回道:倒不如将司马府上的奴仆遣往孟阳城冶炼作坊,听闻贵府仆从如云,多至千人。
这话很有效果,桓伯宴当即闭嘴。
大概是怕昭灵不是随口说说,真去跟国君提这个建议,桓伯宴双手合十,讨饶:灵公子,我错了。
昭灵登上马车,挥了下手,留下惴惴不安的桓伯宴。
灵公子不会真跟国君这么提议吧?
桓家日子是过得奢侈,有千余名仆人,可是也没少为国家卖命呀。
送走灵公子,站在路旁的桓伯宴又不担心了,稍冷静下来,就明白灵公子只是吓唬他而已。
昭灵当然不会因为政见不同,就记恨在心。
马车离开宫门,行驶在前往府邸的道上。
昭灵悠然坐在车厢里,他掀开车帘,看向前方端坐驾车的越潜,看他执辔策马,动作娴熟,
两人在夜间的关系极为亲密,白日里则是另一番情景,越潜寡言慎行,显得疏远。
他腰间的宝剑,是自己赠予;他冠下的象牙簪,也是自己赠予他时,亲手为他插上。
昭灵拥有越潜,从头到脚。
靠着车厢,歪着头端详越潜,他有对剑眉,鼻子笔挺,一对薄唇经常抿着。
白日很难在他眼眸里看到情绪,唯有夜晚,昭灵见过这双眸子燃着热情的黑色火焰。
瞅着越潜沉默而庄穆的身影,昭灵猜测适才自己和桓伯宴的对话,他显然听见了。
昭灵伸出一只手,手指触碰越潜宽阔的背部,如愿看到他回过头来,昭灵问道:越潜,你幼年时去过紫铜山吗?
本该避而不谈云越国的事物,昭灵却是主动提起。
越潜如实回答:去过。
云越国的都城距离紫铜山不远,越潜小时候曾跟随父兄前往孟阳城的冶炼作坊,并顺道去过紫铜山矿场。
在云越王统治时期,紫铜山就是处极具规模的采矿场,也是云越国最大最重要的矿山。
昭灵想起适才桓伯宴描述的采矿环境,听来十分残酷,他不忍再提及,而是问:我听闻有铜的地方,就会生长铜草花,越潜,你见过铜草花吗?
寅都附近没有矿山,对于与铜矿伴生的铜花,昭灵只听说,从未见过。
见过。
越潜声音平缓,他描述:花紫红色,秋时开花,花季到来时,满山都是紫色。
仿佛还能看到那样的情景,站在孟阳城的城楼往紫铜山的方向眺望,漫山遍野开满紫花,热烈又壮丽。
那么美好的表象之下,是那么残酷而黑暗的内里。
娇柔的铜草花在阳光下绽放,衣衫褴褛的采矿人在昏暗而危险的栈道中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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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夏日将至, 清早的阳光暖和照在身上,越潜将马车停在一旁,进入南市购买物品, 他购得两坛美酒,一些肉干,一些米粮。
如同以往那般, 他驾车出南城门,城门外总是聚集人群, 热热闹闹,今日却在这热闹之中, 听见了哭声。
越潜放慢车速,寻觅声音来源,他在路上遇见数名被缚的融国男子, 这些男子衣物破败, 面带哀容,他们被绑在一起, 由士兵押送, 却不知要是要送往何处去。
一大群老人妇女孩子尾随在后,应该是家眷, 家眷们遭士兵驱赶,不肯离去,哭声成片。
路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听路人交谈,知道被绑的这些人是贫困之人,因为欠下的赋税多,需要去服苦役抵债。
等待他们的命运,是到前线修筑城墙, 挖沟渠,伐木烧炭,搬运矿料等等,诸如此类与战争相关的苦差事。
类似的法令,在其他国家中也存在,真如南齐里的秦夫子所言,苛政比老虎还可怕。
前方的哭声渐渐远去,围观的人群也已经散去,越潜将车赶往南齐里,他穿过那片熟悉的小树林,远远看见南齐里的里门。
常父将食物摆上食案,越潜盛饭,一老一少坐在一起吃饭,吃得是炖鸡和蒸豆饭。
呼呼喝下一大口汤,常父啃食一根鸡翅,吃得仔细,一点皮肉也不浪费,他总是很节俭。
苑囿里养成的习惯,看来这辈子很难改了。
常父擦了擦手,问道:你来时见到官兵抓人吗?
越潜扒饭,细嚼慢咽,说道:正好撞见。
常父心里有些不安,忙问:这都是怎么回事?
今日有官兵进入南齐里,搅得南齐里鸡飞狗叫,人心惶惶,常父不敢出去观看,只敢隔着墙听外头动静。
舀碗鸡汤,越潜捧在手上喝,喝去大半碗,他才说:抓的是缴不上赋税的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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