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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话不妨直说。敖夜道。
唉,这位公子的病恕微臣无能为力。林御医道,不过若是好生养着,应当能再活个一二十年。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佘宴白,观其相貌至多不过双十,正乃风华正茂时,乍然得知活不了多少年,面上却无悲伤,反而眉眼含笑,仿佛林御医说得不是他一样。
敖夜心一沉,垫在佘宴白腕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缓慢道,孤知道了。
待福全送林御医离开,暖阁里只余元朔帝、敖夜与佘宴白三人,竟一时相顾无言。
许久后,还是敖夜道,天色不早了,若陛下没旁的事,臣便先回去了。
元朔帝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你去南方多日
他话才开了个头,敖夜便开口打断,恭敬道,待明日,臣会将在江宁府所历之事详细写下,再呈给陛下阅览。
如此一来,似乎也无旁的话可说了。
元朔帝心下叹息,扯了扯嘴角,朝佘宴白温和地笑道,佘公子救了太子,功劳甚大,可有什么想要的?
未见到人之前,他曾辗转反侧,思虑良多。等真的见到后,便忽然释然了,罢了,左右这位佘公子时日无多,他何苦再做那惹人憎恨的事。
一听他提起佘宴白,敖夜便立即提高了警惕,一双眼终于看向了元朔帝,面容俊朗,气质儒雅,比起帝王他更像一个手拿书卷、文质彬彬的书生。
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元朔帝的鬓角便有了几根白丝。
阿夜说要照顾我余生,仔细想想,有他在,我似乎也不缺什么了。佘宴白说得甚是亲密。
闻言,敖夜在一旁点了点头。
元朔帝瞧见敖夜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眼角一抽,勉强维持住和蔼的神色,既然如此,那暂且记下。待日后佘公子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向朕提。
又看了眼像个锯嘴葫芦似的长子,元朔帝一阵心累,摆了摆手道,罢了,回去吧。
几乎他话音刚落,敖夜便起身告退,扶着佘宴白往外走去,待出了门,就迫不及待地脱下外袍披在佘宴白身上。
透过窗,隐约看到灯火阑珊处,两人的身影离得极近,就差融为一体了。
陛下。福全见元朔帝望着外头发呆,上前提醒道,夜色深了,您看?
元朔帝回神,端起一旁已经冷了的茶水抿了一口,叹道,福全啊,你说他这个混账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声声臣的,还真拿自个当外人了
福全默不作声,走到元朔帝身旁为他轻轻揉按额头。
半晌后,元朔帝低喃道,他以前明明唤我阿爹的
只是,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夜晚时分的宫城,又大又冷清,走在里头,像走在幽深的山谷里一样,两侧是高不可攀山壁,中间是往前看不到尽头、回首亦看不到归来处的漫长道路。
敖夜打发了宫人们,拎着宫灯与佘宴白慢慢走回去。
我还以为陛下会为难我呢。佘宴白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语气里有种遗憾的意味。
敖夜抬头望了眼星子稀疏的夜空,轻声道,陛下并非无理之人。
嗯?佘宴白转头看他,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以前大约是一个文弱谦和的亲王,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以及一个风趣幽默的父亲。只是后来住进了这皇宫、坐上了金銮殿高台上的那张宝座后,一切就都变了。
敖夜垂下眼帘,声音轻得但凡夜风大些便听不到了,先帝乃当今圣上的胞兄,膝下无子,染上恶疾后为以防万一便立圣上为储君,五年后不治而亡,于是由圣上兄终弟及
而宫里的那位柳贵妃,闺名兰烟,乃柳氏家主柳兰轩的胞妹。她本欲嫁予先帝为后,奈何遇上先帝有疾,便目标一转,看上了曾以鹣鲽情深而闻名东秦上下的恭亲王敖渝。
他曾对我阿娘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甫一进了这深宫,便封了数位妃子,后又有了旁的皇子皇女敖夜停下脚步,望着佘宴白的眼神很认真,但我与他不同,我答应过阿娘不做三心二意之人,以后我只会有一位妻伴侣。
夜风撩起佘宴白耳畔的长发,乱飞的发丝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我管你娶一个还是两个,又或者三个四个。哪怕你娶上千八百个,只要你养得起,量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佘宴白幽幽道。
敖夜眼神一黯,偏过头去,低声道,林御医说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
嗯?佘宴白不知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敖夜迈开脚,继续往前走,叹道,我俸禄不算多,怕是养不起旁的人。
佘宴白一怔,随即摇头失笑。
第23章
翌日。
曦光穿过窗棂,照进栖凤宫内的佛堂,令纯金铸就的佛像熠熠生辉。
一缕缕细白的烟雾从摆在佛前的香炉中袅袅升起,于佛首前缭绕,模糊了其慈悲的面容。
身着素衣、身形消瘦的妇人跪在蒲垫上,垂首闭目,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地默念着祈福的经文。
为远在北方的故土,为杳无音讯的义弟,也为多灾多难的长子。
人至中年,妇人犹风韵不减。五官明艳大气,脸庞有着一般女子少有的英气与坚毅。
若时光流转,年轻的少女身披甲胄、手持红缨枪,打马游街而过,身后定会落了满地的丝帕与首饰。
勒马回眸一笑时,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从街边酒楼敞开的窗里飞出,恰巧落入玉面小将的怀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却道是,人比花娇。
然这时,妇人面白而无血色,眉眼间萦绕着一股不详的黯淡之气,再无一丝年少时的鲜活。
佛香燃尽,烟雾渐渐淡去。
妇人念完了今日的经文,睁开眼,美目中流转着淡淡的愁绪。
婉言,扶我回房更衣。叶修筠唤道,再过会,夜儿该来了。
闻言,有一浓眉大眼、麦色皮肤的宫女快步走进来,年岁与叶修筠相仿,乃是自幼陪伴她的侍女。
婉言搀着叶修筠的手臂扶她起来,关心道,小姐今天感觉身体如何?
叶修筠靠着她,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尚可。我好着呢,你别担心。
婉言板起脸,那小姐敢叫殿下知道吗?
余下的日子,我不想叫夜儿担心。叶修筠苦笑道,所以婉言,我只好让你一人担心了。
她已快油近灯枯,何必再让长子劳心费神地去救一个不想再活了的人。只要她一死,这皇城里再无能牵绊住敖夜的人,到那时,天下之大,他是留是走皆可随心。
婉言目露哀伤,突然想起一事,话锋一转,笑道,听说殿下回来时身旁跟着个美人,说不定待会过来会一并把人带来给您看看呢。
叶修筠却没有因此展颜,而是叹道,此等境况,他着实不该招惹人家姑娘,要是连累了人家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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