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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敖夜头一仰,高高举起酒壶,清冽的液体在划出一道弧线后落进他嘴里。
喉结滚动几下,便将落进口中的酒水咽下,只有少许溅出,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小太监摇了摇头,依言退下。
圣上本就不喜太子,偏偏他还不知谨言慎行,整日只知饮酒作乐,唉
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只余吞咽酒水的声音。
砰的一声,敖夜将喝光了酒壶放在桌上,一双神气的凤眸逐渐浑浊不清。
驿站的劣酒虽比不得京城的美酒好喝,但却很烈,敖夜刚刚又喝得很急,纵使体质比旁人好些,这会也得醉。
窗外的风雨渐渐大了起来,而敖夜体内的酒劲也一并涌了上来,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无名的燥热。未料酒不仅没有助他安眠,还反而惹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窗户敞开到极致,奈何此时风向一转,连带着凉丝丝的雨也不往他窗边刮了。
啧。敖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忽而手在窗边一撑翻了出去,渐大的风雨声掩盖了他落地时的响声。
淋了冷雨,吹了冷风,敖夜满心的躁意才有所纾解。
他索性穿过泥泞的后院,翻过院墙,坐在驿站后门的门槛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醒酒。
风雨中,一红衣男子撑着油纸伞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出现在敖夜几步之遥处。
油纸伞微微倾斜,露出一张秾艳的脸,骨相利落,眉眼狭长,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扫过来时令人不禁浑身一颤,有一股莫名的冷意沿着脊骨不住蔓延。
你看我像龙吗?
佘宴白的声音清越柔和,只尾音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黏腻,令闻者想起盘踞在阴暗潮湿之地的毒蛇。
敖夜抹开黏在脸上的湿发,扶着门框站起身来。一双朦胧醉眼,只依稀看见身前站着个身姿窈窕却看不清面容的红衣人。
而佘宴白这个神志清醒的却是看清了敖夜的长相,不禁一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两千年来,他见过不少与神龙人身的相貌相似者,但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眼前这人。身量与长相皆好似复刻,只是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比神龙要青涩些。
敖夜醉酒的大脑尚未清醒,在嘈杂的风雨声中,一对滚烫发红的耳朵偏偏漏听了一个龙字。
他嘴角一掀,哂笑道,像什么?我看你四不像!
显然,他忘记自己早已离了京城,错把眼前之人当成了旁人派来接近他的奸细。
敖夜话音一落,刹那间,狂风呼啸,大雨如注。
佘宴白的脸色瞬间阴沉,气得浑身发抖。
失败了,他又失败了!
心绪一时过于激荡,佘宴白压抑多时的修为出现破绽,磅礴的气势以他为中心如气浪般往四周阵阵涌去。
敖夜两眼一翻,被气势震晕,高大的身躯重重地砸进污浊的泥水里。
你个混账东西!佘宴白咬破红唇,恨恨地瞪着地上一身酒气的男人。
他握着伞柄尾部手青筋毕露,就要抽出藏剑绞杀了这个坏了他化龙大事的人,却听天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抬眼一看,数道天雷自乌云间蜿蜒而下,直冲他来。
佘宴白再无心思与敖夜计较,转而一脸凝重地望着来袭的劫雷。
这下好了,化龙之劫引动升境之劫,两大雷劫合二为一后威力倍增,想来他这次不死已是万幸。
佘宴白不由得面露苦笑,回头深深地望了昏倒在地、人事不知的男人一眼,然后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蛇往远处飞速掠去。
仇人尚未屠尽,他还不能死!
逃!
玉镯中多年来收集的法宝一件件抛出,又陆续被天雷击毁。佘宴白来不及心疼,一边继续抛出法宝抵挡雷劫,一边凝聚全身妖力张开一道结界。
然而雷劫来势汹汹,凡阻挡之物尽数被击毁殆尽。
一道近仙修为凝成的结界在所向披靡的雷劫之下,更是脆弱如纸。
只听咔嚓一声,结界破裂,佘宴白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然溃败。
佘宴白在一处林间停下,雪白的鳞片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圆润的蛇头高高昂起,一对猩红的蛇目冷冷地注视天空。
天雷交织如网,呈铺天盖地之势压下。
他不再逃避,直接冲上去以肉身对抗。
天地晦暗,只一处有无数白光闪烁。
一条身长百丈的巨大白蛇在雷电中翻滚扭曲,周围树木尽数被蛇尾拦腰扫断,接着又被天雷击成焦炭,在狂风骤雨中冒出浓浓黑烟。
白蛇忍不住发出凄惨的痛呼,却尽数淹没于轰鸣的雷声中。
待漫天白光终于散去时,体型巨大的白蛇缩成了约四尺的焦黑小蛇,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鳞片脱落大半,黑红的血从皮开肉绽处流出,和着雨水一道淌远。
良久,形容凄惨的小蛇抽动一下,然后挣扎着爬离原地,在焦土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第2章
东秦,元朔廿年六月十五。
天微亮,大雨滂沱。
太子敖夜、工部尚书李桉与几个江宁府官员在一干随从的陪同下冒雨巡视于水灾中幸存的堤岸。
众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边查看河堤一边交流江宁府的受灾情况,一个个神情忧愁、面色疲倦。
而敖夜却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沉静的目光落在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而成的石堤上,石堤外侧打了一排紧密的木桩,看似十分坚固。
殿下,不如让奴才来为您撑伞?小太监福安恭声道。
敖夜驻足,低头睨了眼落后他两步、矮他良多的福安,淡淡道,不用。
福安便不再作声,紧紧地跟在敖夜身后。
敖夜抬头望着泛黄的伞面上那栩栩如生的荷花图,冷峻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指腹不停摩挲着淡褐色的伞柄。
七日前,他于驿站后门外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只依稀记得梦里有一抹绰约的红影。后来队伍启程没多久,他不经意瞥见路旁泥水里有一把被人遗落的油纸伞,便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此后一直随身携带着。
雨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极轻,却透着丝不详。
敖夜回神,视线自左而右扫过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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