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2 / 2)
一时,两人皆难得谐和的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而今事态至此,并非是说停手便能停手的了。
是了。
如他所说,使命与执念,终归不可违背,便是她颜思涵强撑东陵,也并非是旁人随口一句,便能让她彻底放下东陵的重担,从而,独自去潇洒,去苟且而活。且这蓝烨煜,年幼之际便已仇根深重,且他那满身的血仇与使命,比她还要浓厚得多,是以,也非是她颜思涵随意几句,亦或是他此番心境与性子而变,他那早已伸出的手,便能自由的缩回。
思绪至此,怅惘重重。只是这番怅惘,却是无端的仅因蓝烨煜而怅惘。
她与他的确太多相似,也的确是为一类人,而今稍稍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便也全然知晓,他收不了手,更回不了头。便是与天下为敌,挑起天下之争,她颜思涵,也无法多去言道什么。
只是,天下战乱而起,四方之中,终是杀戮成片。那时,蓝烨煜便是胜了,自也成,天下魔头了。
越想,心底的怅惘越发厚重,思绪也跟着起起伏伏,平息不得。
周遭,冷风浮荡,凉薄四起,只是此番坐在火堆旁,脸上映着火光,暖意适当,也不曾觉得冷。
不久,蓝烨煜便已将那堆泥土迅速捏成了一只罐子,随即,他满是泥土的双手捧着罐子小心翼翼的埋在火堆下。
待得一切完毕,他才就着雪地上的雪擦拭手指,随即不曾停歇的又开始整理那些采集而来的药草。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
蓝烨煜也未抬头,极在极为认真的整理药草,而后极为细致的将药草分量分类的整齐摆放。
待得药草全数被处理好,火堆中的罐子,也已烧制完成。
待得他将罐子掏出,思涵才见,那罐子模样上乘,虽是不曾上釉,但模样与形状也是极好,看着倒像是能工巧匠捏出来的一般。
“没想到,摄政王竟还有这等手艺。”思涵默了片刻,嘶哑低沉的出了声。
这话一出,蓝烨煜苍白着脸,微微而笑,“幼时行乞之际,不曾有锅碗,但微臣这人啊,穷人也有讲究,是以,便跟着青州村中的一个老泥匠稍稍偷学了些。后来行军征战,路途之中,自也时常烧制,这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
思涵神色微动,心生幽远。
虽不曾经历过蓝烨煜的幼年,但也知他幼年丧母,一个人在青州之地行乞为生,且还时常被人欺负殴打,她全然不敢想象年幼的他,是如何咬着牙强撑下来的。
也许,如今的蓝烨煜这般强势阴狠,喜算计,喜步步为赢,喜将所有事也计在心底,许是正因一直颠沛流离,无处安生,是以,无论是脾性还是心性,皆全然大变,甚至于,冷冽而又极端。
思绪至此,思涵面色逐渐沉了几许,目光静静的朝蓝烨煜落着,一时之间,心绪澎湃,待沉默半晌,她心神微动,朝蓝烨煜欲言又止,但终归未言道出话来。
周遭气氛,再度平缓沉寂。
天寒地冻,这陶罐也冷得快,待得不久,蓝烨煜将陶罐用白雪洗净,后在罐中装满了干净的雪,待得一切完毕,才架在火上烤。
直至罐子内的雪全数融化并沸腾,她开始将雪地上那些摆放整齐的药草全数放置在罐子内熬制。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仅是专心生火,目光也时常朝蓝烨煜无声无息凝望,只见她,神色认真,动作认真,整个人,面上的惨白之色并未消却,瞳中的疲倦之色也依旧厚重,奈何即便如此,他的一举一动,全然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认真之气,也一点一点的冲击着思涵的内心,震撼在,心底。
浓烈的药香,蹿入鼻间,这味道极苦极苦,越是熬制到后面,这味道便也越发的苦涩,令人作呕。
待得许久,蓝烨煜终是将罐子从火堆上取了下来,待得汤药稍稍而凉,他开始用裹了灌木叶,道了些汤药入得叶中,随即缓缓朝思涵递来。
思涵瞳孔一缩,心口起伏剧烈,待朝他苍白疲倦的面色扫了几眼后,便稍稍抬手,接下灌木叶后便将汤药一饮而尽。
浓烈的药汁入口,苦涩肆意,一股作呕沸腾之感直蹿而起,奈何关键之际,她眉头紧皱,终归还是咽下了。
“良药苦口,长公主忍着点,待回得楚京,微臣,再为长公主熬制丹药。”正这时,他平缓温软的出声,嗓音依旧嘶哑,却是疲惫尽显。
待见他伸手抽走她手里的灌木叶,似要继续为她倒药时,她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你且休息会儿,本宫自己来。”
这话一出,不待他反应,便重新抽回他手里的灌木叶,重新裹好,自行将罐子内的汤药倒入叶中一饮而尽。
如此动作,重复几番后,罐子内的汤药已是见底。思涵满嘴苦涩,且那股浓烈的药味,四处而钻,着实是难受至极。
待得终是全然压下那股子钻心的苦涩后,她整个人这才缓了过来,目光稍稍而抬,便恰好对上蓝烨煜那双温润却又倦意的双眼。
她心口蓦的揪了一下,叹息一声,“摄政王此番无需忙活什么了?”
他眼角一挑,勾唇笑笑,整个人稍稍后斜,任由脊背倚靠在后方是树干上,点点头。
“如此,本宫便也开始忙活了。”思涵凝他一眼,也顺势回了一句。
说着,稍稍伸手过去,已被火堆烤得暖和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搭在了他右手手腕的脉搏上。
奈何,纵是面前火堆的火苗子依旧旺盛,赤红的火舌摇曳,然而蓝烨煜的手腕,依旧凉薄,似如全然无法温暖,便是用火烤,都全然烤不热似的。
瞬时,她瞳孔一缩,眉头也皱了起来。
蓝烨煜静静凝她,似是对她的心思了然一般,不待她出声,他便已主动开口解释,“往日常年食不果腹,衣不暖身,便是大雪纷飞的天儿,微臣还仅着单衣,光脚而行,这寒疾的病根儿,自那时便落下了,后来一直持续加身,便是悟净方丈,都对微臣这寒疾束手无策。”
说着,不待思涵反应,他便已极是自然的将手腕挪开。
思涵探出去的指头顿时一空,默了片刻,才稍稍缩手回来,目光在他苍白的面上扫了几眼,低沉厚重的道:“虽有寒疾的病根,但若好生调养,自也会康愈才是。”
“不会康愈了。陈年老旧的病根,早已根深蒂固,连悟净方丈都已无法,自也不是调养便能调养好的。”说着,嗓音稍稍一挑,似如玩笑般调侃而道:“长公主是嫌弃微臣这体寒之症了?”
思涵瞳孔一缩,嗓音低沉幽远,“并非嫌弃,而是觉得,摄政王对你自己,终归并非上心。”
“这寒疾之症,与微臣是否上心无关,且悟净……”
不待他后话道出,思涵便瞳孔一缩,低沉嘶哑的出声打断,“悟净是人,也非是神。摄政王与其听从悟净之言而放弃,还不如,找御医好生调制些养身补气的方子,许是长久坚持熬药而服,身子也许会真正好转。”
他瞳孔微微一缩,面上之色越发温润和煦,“既是长公主都这般说了,微臣,自是照做便是。”
他答得温润,那股柔和顺从的姿态,无疑是常日难以见得。
这两日的蓝烨煜,当真是改变得太多,而今他所言所行的所有话与事,皆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撼着她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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