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卷82.重铸(1 / 2)
江范成回到家已是半夜。
打开门客厅幽暗,只有电视机发出的一片蓝光,他正要开灯,却被叫了声“爸”。
江范成抬头看去,江浔坐在沙发上,腿上躺着另一个人影,江范成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道点什么,却见江浔摇头示意他,完全没有瞒着家人做了坏事的自觉。不过也是,高考都考完了,马上就要进入大学,差不多也到了给儿子开放恋爱的时机,当然女儿就得晚一点,要是让他知道哪家的臭小子现在就想碰他女儿,他非扒了对方的皮不可——
这么想的江范成忽然觉得沙发上盖着毯子睡着的人儿有点眼熟,走近了看忽然瞪大眼问:“这、这是……”
江浔动作轻柔地抽出身,让江夏在沙发上躺好,拉着父亲的胳膊往厨房走去。
“她好不容易睡着。”父子两人站到厨房里,江浔把门拉上,顺手捋了下被江夏睡得皱巴巴的衬衫下摆,“今天突然回来的,也没打过招呼。”
江范成完全没搞明白状况:“咋回事?”
“应该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江浔低了低头,没敢把事情现在就摊在面上谈,只能斟酌着说一半瞒一半,“这几天别问她,就当不知道就好,我会找机会打听一下。”
“不是,上学上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之前什么都没说,在学校被人给欺负了?”江范成有点急。
“我也不清楚。”江浔表情凝重,眉宇间皱成一团,真让他现在去细想,他几乎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着爸爸的面,他不能捅了娄子,这种事情……她一定不想让爸爸知道,连他也要顾虑爸爸的身体,就算没有心脏病,气出什么好歹,他们姐弟俩谁都不想。
江浔局促地搓了搓裤子口袋,“还得和你商量个事儿,姐姐这次回来得急,学校那边好像也没打过招呼,你看看能不能帮她想个理由请下假,免得那边不好交代。”
江范成盯着江浔的眼睛:“阳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姐到底怎么了?”
“爸我真不知道。”江浔焦躁得自己都快压抑不住,他本来也不是撒谎的料,“你再等几天吧,等姐姐她自己愿意说可能就跟我们说了。”说完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末了还回头又问了句:“家里有小夜灯么?”
“要那个干什么?”江范成不解,只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姐姐……最近怕黑,可是开灯又睡不着。”
江范成大概理解甫先女儿会躺在客厅睡的原因了,“明天我去买一个吧。”
他心里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对于女儿的事情,他作为男人真的也不太会处理,与之比较起来,儿子似乎比他更懂得怎么关心人,大概是继承了老婆的聪慧,江范成多少有些欣慰。
跟着回到客厅,江范成见江浔站在沙发边上,“怎么了?”
江浔:“我在想要不要把姐姐抱回去睡,毕竟沙发有点小。”
“以后你娶老婆,那家小姑娘一定赚到了。”江范成拍拍他的肩,“抱吧,动作轻点。”
江浔的脸上浮现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江夏打横抱了起来,放回了房间床上。
待到江范成洗漱完毕准备回房,他还是没睡,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范成问他:“你还不去睡?”
两点了。
“再等会儿就去了。”江浔撑着额,放下手机抬头望向父亲,“今天刚考完,睡不着,我玩几局游戏。”
“行吧,虽然考完随你了,但是也别太疯了知道吗?”
“好,爸晚安。”
其实说要玩游戏,他的手机屏由始至终都停留在微信的对话框上——江夏的对话框。
待到主卧传来呼噜声,江浔才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江夏的卧室,坐到她床边。
她之前做了噩梦,睡梦里大哭失声,怎么叫都叫不醒,那是第一次。
第二次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就开始叫他的名字。
后来他干脆就哄着她在客厅睡下了,这样就算爸爸回来见着,也不至于突兀。但想着这一晚,要是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还会挣扎多久,也许还会惊动爸爸,到时候姐姐身上发生了什么更解释不清。
最重要的是,他放不下心。
修长的手指拨弄她额际微微汗湿的发缕,江浔若有所思。
如果不守在她身边,看不见她的脸,他就没有办法抑制自己胡思乱想,一想到姐姐遭遇了什么,愤怒就像是燎原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他想杀了那个人,真的想。
江夏嘤咛了声,侧过身,恰好碰到他手,即使在梦中也下意识地握紧。
“阿浔……”
江浔呼吸滞了滞,慢慢在她身边躺下来,把她拢进怀里。
明明你是喜欢我的。
明明。
因为前一晚守着江夏守到清晨,第二天醒来江浔睡过头了,一睁眼,床头的时钟显示10:25,他慌张地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冲到隔壁房间。
床铺整整齐齐地铺好,仿佛根本没有人睡过。
“姐?”江浔心脏发疯似得狂跳,回身就朝着屋子叫道:“姐姐——”
好在喊了没两声,厨房的方向传来回应:“这里。”
是江夏的声音,淡淡的,清冷又温和。
江浔大步流星扎进厨房里,江夏背着他正在洗菜,回头见他神情慌乱,只是安静地问:“怎么了?”
这一刻江浔也不管这家里是不是还有第叁人,走上去就把她搂了满怀,像是流浪的旅人寻求神明保佑,俯首于她的庇荫之下求得一寸安宁。
江夏抬手搭上他紧揽在胸口的手臂,小声道:“……爸爸还在家呢。”
江浔没讲话,从背后捧过她的脸就低头吻起来。
江夏没怎么抗拒,任他亲了好一会儿,分开时还气喘吁吁偏头靠进他的肩窝。
“他快醒了。”江夏压着声音说。
也只是说说而已,两个人贴在一起,看起来谁都没有要保持距离的念头。
窗外传来初夏蝉鸣。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一片鸣声之中,江浔声线清和。波澜不起的样子,像极了往日的江夏。
江夏的眸光落下,余光瞥见他腕上那条手链,不由得晃了晃神。
“如果你还不懂,我每天都提醒你一次——我喜欢你,姐姐。”往日那个动不动就害羞的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主动出击,不给她一点装傻的余地,“我十八岁了,我喜欢谁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我也知道,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些话。
该怎么说呢?听到他这么说,不动容根本没可能。
整个人都觉得发麻,那种透骨的麻痹感,好似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随之打开,通畅,呼吸,活了过来,觉得快慰,又难免不知所措——她开始回想过去的那一年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些困顿时光的意义,好像自己原本走上了人生的一段歧路,而这一刻被她的弟弟义无反顾拉了回来。
竟然有这么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上,身为姐姐的她只有放纵去爱自己的弟弟,才是天经地义。
厨房外传来一声大大的呵欠,打断了姐弟二人这一刻的温情。
“我知道了。”江夏拨了拨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然而江浔不放:“你答应我,不躲我,有什么你都要告诉我。”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传到客厅。
江夏本来平静的心绪被他打乱:“阿浔!”
江浔非但不放,还亲了亲她的耳朵。
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落在地板上,愈发清晰。
“知道了,我答应你。”江夏叹气,又被江浔狠狠抱了一下才放手。
她原本只是想在家人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心思全都封闭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她当初会选择回来,就是想把它冷处理,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声,而是因为不想累及亲人。可是江浔这缕阳光就是不许她心中藏匿下黑暗,打定了主意要让她灭除阴影接受曝晒,她避无可避。
江范成的脚步声消失在厕所的方向。
江浔早就知道,所以临危不乱,现在得到了江夏的许诺,马上就恢复了乖驯秉性:“我帮你洗菜。”
江夏一点也不领情:“……去刷牙。”
随后两天的日子风平浪静,父亲没有多问,江夏也跟往日没什么差别,一家叁口齐聚,偶尔出去下个馆子,在家就一起看看电视随口聊聊天,好像时光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一切恬静美好。
只在午夜梦回时,恐惧才会如跗骨之蛆纠缠不放。
而当她流着泪从梦里惊醒,身边一定会有个安定的怀抱,一个温润的声音。
“没事的,我在。”
从前江浔难过到痛哭流涕,江夏也会这样抱着他,告诉他“我在”,种下的种子如今收获,她也得到来自江浔的温柔,互相陪伴,互相救赎,这很公平,但其实他们谁都没要求过公平——这世间不会再有这么稳定的关系,付出时坚定不移不求后果,只是真心的疼惜,希望你好就好。
除了不被世俗祝福,这样相爱,原本很幸运。
……
……
“去旅游?”
饭桌上,江范成因为江浔的提议而开口问。
“嗯。”江浔夹了一块排骨,“之前老爸你不是答应我高考完可以出去旅游玩一玩,所以那时候就和王嘉航他们约好了,过两天走。”
江夏这几天话一直都少,即使饭桌上也是习惯于倾听父子俩对话,此刻听江浔这么说,不禁抬头看向他。
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目光怔怔地,有些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
江浔很自然地吃掉那块排骨,丢下骨头时瞥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对江范成说道:“我带姐姐一起去。”
江范成和江夏都有些意外。
“反正姐姐去年高考完……”江浔说完这半句话顿了顿,去年是个敏感的时期,谁都没有这个心情,一家人都心知肚明,“今年有机会,不如就一起去散散心。”说到“散散心”,江浔偷偷跟江范成使了个眼色,俩人一通眼神交流,不过江夏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
“咳,那就好好去玩玩吧,本来高考完了也是要放松一下,要多少钱跟爸爸说。”
去年那场意外,施工方的渣土车在违规时段施工还撞了人判了全责,各种赔偿金和妻子单位给的抚恤金加起来就有一百多万,江家又有自己这套房子不愁住,哪怕儿女两人都上了大学需要学费,也足够江范成不上班养活他们十多年了,何况以后肯定还是要为孩子们打算未来,江范成不安于坐吃山空,如今工作也依旧勤恳,说到钱,江家现在确实不缺。
只是江浔也没打算伸手讨,“不用,这两年的压岁钱我还有,今年一直都在忙着考试没怎么花,跟姐姐出去玩一趟足够了。”
“连你姐那份你都包啦?我们阳阳长大了嘛,会懂得疼姐姐了。”
江浔耳根悄摸摸涨红了几分:“这不是等到时候分数下来,考得好你还答应给红包吗,我才不怕。”
江范成开怀大笑:“这么自信?”
“那当然。”江浔一脸轻松,言末,偷瞟了眼江夏。
“我就不……”
“姐姐可得盯着我。”江浔好像早就清楚她要说什么,很干脆地打断她,“王嘉航他们玩得很疯的,到时候指不定带我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姐姐一起去的话,至少还能拦着点。”
拿自己的安全戳她软肋,江浔知道江夏这么一想就不可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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