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烟(1 / 2)
许皇后失势, 猜测郑贵妃会当上皇后的不止殷明鸾一人。
但是两天后传来消息,郑贵妃, 殁了。
殷明鸾在醴泉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玉秋正在给她染指甲,她猛地站起来,半片指甲断了。
还好没有伤到里头, 不过折断的指甲带出了一丝丝的血。
玉秋慌忙去找药膏, 转身去了后面,连殷衢进来都不知晓。
殷衢迈步跨了进来, 正看到殷明鸾的毛糙, 他看着殷明鸾雪白的手指上渗出血珠, 不由得眉头拧紧了, 像是遇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连步履都急匆匆了些。
“怎么这样不小心。”
急切之下, 他伸手握住了殷明鸾的小指。
殷衢轻声说道:“没死, 是假消息。”
殷明鸾反应过来,知道他在说郑贵妃,殷明鸾缓缓舒了一口气。
殷明鸾的手很冷, 殷衢握住细细的小指, 仿若在握着一小段冰, 但又不是那种刺骨的冷, 而是莫名让人觉得冰清玉润。
殷明鸾有些窘迫,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忽然间, 又想起了自己的“勇气”。
然后她就坐立难安地看着殷衢的手指带着疼惜抚过她的手指。
“公主,药来了。”
殷明鸾迅速缩回了手。
玉秋为殷明鸾细致地涂抹药膏,整个过程中, 殷衢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手指上。
殷明鸾看着自己的手, 丹寇涂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刚才的意外被擦拭掉了,显得丑丑的,尤其是小指,光秃秃的,还带着伤口。
殷明鸾感到沮丧,于是她小声地说:“皇兄,不要看了,有些丑。”
殷衢一怔,然后笑了:“在朕面前,不必拘束。”
殷明鸾更加沮丧。
是啊,不必拘束,她的美丑,皇兄又何时在意过呢。
他们已经不是兄妹了,他们两人知道,皇宫里许多人也知道,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可是、可是……
殷明鸾觉得自己在往一条无垠的路上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下去,或许要及时回头?
“皇后……”她心中想着这两个字,不知不觉竟然将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殷衢则喟叹般地说道:“若是明鸾能够帮朕就好了。”
帮?怎么帮?
帮他成为皇后的人选?
殷明鸾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但是她情不自禁开始想象起来,如果她不再是公主。
如果她和殷衢不是在深宫之中,而是在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她是否会更有勇气?
殷衢直起身,将手背在身后,他看着暮色四起的天际,晕黄的光芒给斑驳的朱墙镶上一层金边,殷衢说道:“明鸾,帮朕一个忙。”
新造的镇国长乐公主府终于迎来它尊贵的主人。
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将公主府前的大道堵了三天,来往着都身居显位,一时间成为了上京城中的一道奇景。
但是许多人却只能在府邸内匆匆见到殷明鸾一面。
极少数的人被引入了公主的香闺,帷幔揭起,他们看到的却不是长乐公主。
在惊讶之下,他们忙顿首拜天子。
殷明鸾在忙碌几天后,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得到了片刻安静。在庭院闲坐的时候,她被坐在院墙上的卫陵吓了一跳。
殷明鸾站起来,看着卫陵□□下来:“开府后,公主邀请了许多人,却忘了卫陵。”
殷明鸾笑道:“那都是幌子,只是受人之请,帮一个小忙而已。”
卫陵也猜测到了,殷明鸾不是这样喜欢大肆饮宴的招摇之人,定是殷衢布置了一些安排。
于是他就不纠结于殷明鸾对他的冷落,说道:“我听说了宫里的事,许太后不会善报干休的,你要小心。”
殷明鸾点头:“玉秋檀冬都盯着饮食,并且,现在我已经不在宫中,到底会安全一些。”
卫陵又翻上了墙:“总之,一切当心。”
许家摇摇欲坠的大厦终于断下了第一根横木,许氏皇后被废。
上京权贵都开始对有待字闺中女儿的世家献殷勤,但是他们的殷勤谄媚比不上对镇国长乐公主府的万分之一。
人人都说,长乐公主是这次废后的背后谋划者之一。
当然,最大的谋划者自然是当今的天子,由此可见长乐公主深受圣上信任。
殷明鸾自是不理会这种鲜花着锦一般的追捧,她的“高风亮节”不小心又惹得上京才女萧松月感慨良多。
她和上京人一样,等待着宫中的消息,看皇后尊位究竟花落谁家。
每到烦恼时,她只能等上公主府的高楼,向北遥望宫阙。
这个时候,她情愿住在宫中。
她好久没见到殷衢了。
公主府来访的人很多,却很少有殷明鸾想见的。今日,公主府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殷明鸾在花厅与这位胡国的贵客对坐,看着他大口牛饮她亲手煎好的香茶,忍住没有出声提醒。
她问道:“王子竟然还没有上路回胡国?”
伽罗布笑道:“快走了,临走前必定要拜访公主的。”
又煮了半晌的茶,听伽罗布说了半天漫步边际的话,伽罗布突然说道:“郑贵妃今日离京,公主要不要同我去瞧瞧?”
殷明鸾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伽罗布爽朗一笑:“公主小瞧了我。”
殷明鸾又狐疑道:“你和郑贵妃有交情?为何要送她?”
伽罗布摇头:“不,我不认识她,不过,我有一匹红鬃马。”
殷明鸾皱眉。
伽罗布说:“你不想看看吗?我在胡国的时候寻到这马后,就一直想着,当我到上京的时候,一定要让你看上一看。”
殷明鸾倒茶的手顿了一顿。
最后,殷明鸾还是跟着伽罗布骑马出了府,她不是被伽罗布说服,她只是想要亲眼看看郑贵妃。
在并不寒冷的微风中,殷明鸾牵绳下马,她看着一架普普通通的青幄马车缓缓停下,赶马之人身着鱼白色锦袍,面容朗朗,殷明鸾依稀想起了小时候似乎见过这样的面容的。
林斐。
马车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揭开帘栊,她便从马车中走下来,她拨开遮掩面容的帷帽,冲着殷明鸾微微一笑。
是殷明鸾从未见过的笑容。
然后她对着殷明鸾盈盈一拜,转身,林斐扶起了她,她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殷明鸾心中略微有感慨,游丝一般从她心中飘过,然后无踪无际。
她回头看着伽罗布说:“回去吧。”
忽然间,她却发现伽罗布含笑看着她。
殷明鸾心中一沉,往后望过去,她的卫队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踪迹。
殷明鸾寒声问:“是谁指使你的?许太后?”
伽罗布略微思考了一下:“指使,这个词有趣,许太后的确帮我出了主意,不过,我是真心想要你同我去漠北的。”
殷明鸾握着缰绳后退了一步,她大意了,只晓得防范许太后,见伽罗布来,放松了警惕,怪她从未觉察到伽罗布会和许太后有关系。
伽罗布看着殷明鸾退后,笑得更加肆意,他像是一只盯着兔子的猛虎,对兔子的逃生行为很是轻视。
他伸手,在殷明鸾想要逃跑之际揽住了她的腰。
风和伽罗布热热的呼吸吹在殷明鸾耳边:“和我一起去胡国不好吗?我的小公主。”
殷明鸾被伽罗布挟持着在马上飞驰,她恶狠狠道:“伽罗布,你疯了,皇兄不会放过你的,你竟敢挟持大周的公主。”
伽罗布却说:“没关系,胡国兵马充足,好男儿们正等着好好战一场。”
殷明鸾心底冷冰冰一片,知道伽罗布已经是毫无忌惮了。
她沉默半晌,伽罗布逗她:“小公主,害怕了?”
殷明鸾抬眼,眼中已经是盈盈含泪,但是伽罗布不为所动:“将你这些小女儿的伎俩收起来,你觉得我是大周的那位皇帝吗,会吃你这招?”
殷明鸾含泪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只是,临走前我还有个小小请求。”
伽罗布低头看她。
殷明鸾说:“能答应我吗?”
伽罗布不肯轻易答应,只是说:“说来听听。”
殷明鸾无法,只得说道:“一去胡国千里,我恐怕再无回京的机会,我想带走故国的一两件物件,聊作慰藉。”
伽罗布盯着她,并不放松警惕:“去哪里拿?”
殷明鸾说道:“去城里。”
伽罗布看着殷明鸾,像是看出她的小把戏,殷明鸾以退为进说道:“王子尽管放心,只需让你的下人去买回来就行。”
殷明鸾微微抬起下巴,眼角还有些发红,看起来是绝望之后的格外清醒和倔强。
殷明鸾又说道:“如果实在怀疑,那便罢了。”
她眼中带着蔑视和混不在意,伽罗布突然间心堵堵的,有些不服气地说:“公主以为我伽罗布是小气的人吗?”
他一抽马鞭,扯着缰绳,竟然是调转了马头。
殷明鸾心中讶然。
她原本计划让伽罗布的手下人跑一两回,每次都装作对买到的东西嫌弃不满,慢慢磨到伽罗布同意让她进城的。
伽罗布奇怪的傲气倒是让她免去了一番口舌功夫。
殷明鸾来到了王掌柜的书画铺子前,伽罗布跟着她一步不离,她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她装作随意一瞟,走进了王掌柜的铺子。
王掌柜的铺子是殷明鸾的产业,他人一见殷明鸾进来,眼睛一亮,正挤出谄媚的笑开口说话。
殷明鸾出声止住了他:“伙计,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王掌柜疑惑了,没道理长乐公主认不出自己是掌柜的,就算长乐公主贵人多忘事,可是他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是店伙计?
殷明鸾背着伽罗布对王掌柜一使眼色,指着王掌柜挂着的“日进斗金”说道:“那是哪位大家的字画?”
王掌柜回头一望,心中更感疑惑,那是当今陛下的字画,是上回长乐公主陪同一起来的,这回公主怎会不记得?
王掌柜倒是没有多思索,脱口而出:“这是我们大周第一书法大家的作品。”
殷明鸾对王掌柜的谄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默默无言。
王掌柜说完,伽罗布上前一步,细细地端详起“日进斗金”起来。
殷明鸾心中霎时揪了起来,她只以为伽罗布不识字,所以才敢放心指向殷衢的这幅字的。
殷衢这字上面可是有落款的啊。
殷明鸾捏着手指,紧张地在后面默默观察伽罗布,王掌柜则在一旁狐疑地看一眼殷明鸾,再看一眼伽罗布。
等伽罗布转身,殷明鸾一脸平淡,王掌柜一脸热情。
殷明鸾微微抬起下巴:“有什么问题吗?”
伽罗布摇摇头,对着殷衢的“日进斗金”一指,对王掌柜说:“包起来。”
殷明鸾睁大眼:“包起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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