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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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笑一声。

檀冬忙跑到里间去了。

殷明鸾滚在地上,檀冬将她扶起,殷明鸾皱着眉摸了摸自己摔痛的地方,不服气地争锋相对,语气却没有什么气势,反倒是软绵绵的,带着将醒未醒的迷糊和疼痛带来的娇气。

“皇兄为何指责我和许绍良拉扯,我能看上他吗?”

殷衢心中一动,忽然想要问个究竟。

这念头不过是一滚,他压了下去,回道:“朕何时指责你,朕让你注意着些罢了。”

隔着一整面的纱窗,殷明鸾偷偷往那边望过去,殷明鸾的屋子是黑的,那边却点了一盏灯,殷明鸾趴在床上,用胳膊支着脸,看那边灯火明暗,殷衢孤独的影子坐在桌边。

殷明鸾这时想到,殷衢一个人这样跑到她宫里来,有些不合时宜。一向恪守礼法的殷衢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他不是去了永和宫吗?抛下新宠容更衣跑来她这里说话,又是什么规矩?

殷明鸾有些迟疑地说道:“皇兄……容更衣还等着。”

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朕在后宫睡不惯,来你宫里歇歇。”

殷明鸾说:“那皇兄回乾清宫?”

殷衢说道:“朕就在这里,朕自有道理。”

殷明鸾想要问一问,但是深恐深问下去会越了兄妹之间的界限,谁家妹妹会对哥哥家里的床笫之事问个不停。

殷明鸾拉着薄被,躺了下来,她看见对面的灯也熄了。

她睁着眼睛,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口,不知为什么,她胸口堵着一口气一般,像是春雨在淅淅沥沥地浸在泥土中,她有些满足,又似乎有些难过。

早起的时候殷衢已经不在了,檀冬给她梳妆的时候,绘声绘色地讲了昨晚她起来看见殷衢的表情。

“奴婢当时就醒了个彻底……”

引得玉秋笑她没出息,然后玉秋沉了脸说:“殿下,外面人都在说,陛下昨晚留宿永和宫,卯时方才离开。”

殷明鸾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想了想,说道:“皇兄此举定有深意,且静观其变吧。”

永和宫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殷明鸾招手让锦楼过来,悄悄附耳说了几句话,锦楼面露苦色,咬了咬牙,应了。

许绍良同前些天一样,在慈宁宫请安了,就在宫中游荡,等到时间恰好,他就已经来到了水榭,专门等着殷明鸾。

等着等着,边上走来两个小太监,互相扯起了皮,走到他跟前时候,就开始动起了手,他们左右一推搡,许绍良来不及躲闪,最终竟然是他跌进了水里。

等他狼狈爬出来时,两个小太监早已没有了人影,许绍良仔细想了想,这两人一直没有对着他吵,他连面容也记不清楚。

他道一声倒霉,出宫回了许府,感到身上发凉,想着不好,恐怕是要着凉了。

殷明鸾照常去学堂上课,等到下了学,走到水榭边上时,这次没有看到许绍良。

殷明鸾偷笑,然后回到了醴泉宫。

她用了一盏茶,和玉秋说道:“把锦楼叫进来。”

锦楼在耳房自己的住处翻箱倒柜,又找来了旧衣服细细摸索了半天,面带愁色,最后叹了一口气。

从前长乐公主赐给他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门外站着小太监问:“锦楼哥哥,找什么呢?”

锦楼动了动嘴唇,还是说道:“没什么。”

正说话间,玉秋进来了,说道:“公主找你。”

殷明鸾歪在美人榻上看书,见锦楼走进来,说道:“坐。”

她眼中藏了笑,问道:“怎么样?”

锦楼便说起来他是如何按照殷明鸾的吩咐将许绍良推进水里的,讲到许绍良的狼狈时,殷明鸾笑出了声,但锦楼的笑却有些意兴阑珊。

夜色渐渐侵入醴泉宫,宫娥点亮了灯树。殷明鸾沐浴完,发尾在滴着水,玉秋和檀冬走上前来,一人为她擦干乌发,一人细细在上面涂了香膏。

玉秋说道:“这样晚,若是干不了,明日就要头痛。”

殷明鸾不太在意:“湿一些也无妨。”

她走到妆台边上,在铜镜里看着自己的脸,虽然一丝粉黛也无,可是唇红齿白,杏眼柔美。她打开胭脂盒,用指腹取了一点,还未挨在唇上,玉秋就用巾子给她手上擦干净了,然后盖上了胭脂盒。

“公主别弄到脸上去了,还要睡呢。”

殷明鸾伸过去拿珍珠粉的手讪讪地放下了。

殷明鸾想了想,将桌上的玫瑰露盖子拧开,用手指滴了两滴,揉在耳后。

玉秋疑惑地问道:“公主要出去见人吗?”

殷明鸾慌道:“不,不见人。”

殷明鸾的头发已经半干了,她打发玉秋和檀冬休息。檀冬收拾着床铺,不经意问道:“今日陛下会过来吗?要不要烧着茶水。”

殷明鸾心中一紧,然后慢慢缓着呼吸说:“备着吧。”

玉秋走出去对檀冬说:“昨儿晚上陛下突然地来了,我们没有预备着,今晚你还是在里面伺候着公主,我在外面守着夜。”

檀冬点头:“也好。”

殷明鸾让檀冬熄了灯,她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檀冬听见殷明鸾翻身,老妈子心藏不住,说道:“公主既然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书,奴婢给公主再擦擦头发?”

殷明鸾睡正了,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脸,说道:“睡觉。”

室内安静了许久。

终于,宫车滚滚之声响起,由远至近,似乎是朝这边过来了,殷明鸾问:“檀冬,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檀冬仔细听了听,猜到:“似乎是往永和宫?”

殷明鸾陡然生出了一点期待,又多了一些不安。

檀冬问:“公主,今天陛下会过来吗?”

殷明鸾道:“过不过来的,谁知道。”

檀冬于是睡不着了,她在庆幸已经在外间换好了衾被,炉子里烧着水,便可以上茶,还有玉秋守在外头,等下如果有人来,就不至于手忙脚乱。

主仆二人怀着不同的心事等着外面可能的动静。

殷明鸾不由得想到若是殷衢今晚不来,他在永和宫会是怎样的光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明鸾觉得她已经厌烦了等待,她知道外头玉秋还熬着夜在等着。

她想到永和宫大概是热热闹闹的迎驾,她又想到昨夜深夜殷衢跑过来,说他在后宫别的地方睡不着。

她想,殷衢是个骗子,哪个地方会睡不着呢,更何况,他不必要在哪里睡着,温香软玉温存过,他大可以回他的乾清宫。

何必深夜来搅扰她的醴泉宫,闹得一个檀冬,一个玉秋两晚上不得安睡。

殷明鸾于是向外面的玉秋说道:“玉秋,别等了。”

玉秋吹熄了灯,在门口的榻上坐下了。

没过一会儿,锦楼就匆匆地跑过来,推开了门,点上了灯:“玉秋姐姐,陛下过来了。”

话音刚落,殷衢就走了进来,玉秋跪了下来,张口要对殷衢问安,殷衢却看了看里间,隔着窗子的纱,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殷衢于是抬起手,示意玉秋不要出声打扰里头睡觉的殷明鸾。

殷衢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人服侍,玉秋半弯着腰,退了出去。

殷明鸾躺在床上,没有睡着,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没有打算出声,只是攥着薄薄的被子,她本来烦躁的心熨帖起来。

隔壁的灯很快就灭了。

殷明鸾也打算睡了。

她翻了个身,感到身上一股凉意,晚上开始下起小雨来,冷气透进屋子里,殷明鸾感到鼻子发痒,然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隔壁的灯又亮了。

门敲响了,檀冬没有睡着,拿了纸捻子将灯点了,殷明鸾看着檀冬衣着整齐,开了门对着迈步进来的殷衢福了福,就站在门口。

殷明鸾侧躺在床上看着殷衢一步步走进来。

她没有看过这样的殷衢,他身穿着雪白的里衣,头发散着垂在身后,同寻常的衣冠俨然有了十足的分别。

寻常的殷衢应当是可远观不可亲昵的,现在的殷衢就像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俊俏公子。

能够引得方圆十里有姑娘的人家打探的那种。

殷明鸾感到被子里有些热了,她往里面藏了藏,想藏住脑袋。

殷衢见状,蹙了蹙眉,他开口:“脸上怎么发红,是烧着了?”

殷衢转头对檀冬说:“叫太医过来。”

檀冬点头就要往外跑,被殷明鸾慌忙止住:“不用,我没有病。”

殷衢不认同:“方才朕听见你打喷嚏。”

殷明鸾尴尬。

殷衢看着殷明鸾,看了一会儿,他走了过来。

殷明鸾眨了眨眼睛,依旧半张脸藏在被子下,像是害羞一般,她还想往被子里钻得更深一点。

殷衢没有看出她的小心思,他走了过来,伸出手。

殷明鸾闭上了眼睛,将被子往上拉。

殷衢挑起了殷明鸾的一缕乌发,他用两指捻了捻,湿的。

他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檀冬。

檀冬背后一凉,膝盖一软差点要跪下,她忍住了,忙拿来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殷明鸾这时候拉下了被子,露出两只眼睛看殷衢在做什么。

檀冬捧着帕子过来,走到殷衢边上时,殷衢伸了手,似乎要去接,但是又思索了一下,放下了手,将这只手背在身后。

檀冬上前来扶起殷明鸾,殷衢退后了一步,突然想到了闺阁女儿许会有些不便,于是转过了身。

檀冬为殷明鸾揩头发,丝帛和乌发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殷衢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味道。

他突然感到在这里站不下去了。

当殷明鸾叫他“皇兄”,嗓音还带着一点睡醒的娇懒意味时,他突然感到了不合时宜的一种慌乱。

殷衢什么都没有说了,他直直向门口走去,留下殷明鸾和檀冬两人面面相觑。

一番折腾,殷明鸾的头发终于干得差不多,这一夜,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梧桐树上,响起一阵沙沙声。

屋内却是暖暖的,和着玫瑰露的香气,一夜好梦。

天还没有亮,殷衢就推门走了出来,他对玉秋说道:“今晚别让你们公主候着,往后再不来。”

这两日夜宿醴泉宫,是太过荒唐,若是传出去的话,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他对殷明鸾,终究不是心怀坦荡,如何能装作坦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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