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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拍拍也是,看到两个主人拥在一起,终于安安静静,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枕着前腿,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睡去了。

文斯靠在闻礼身上,从某刻起他就一直睁着眼睛,周围没有声音,他能清楚地听到,内心里那种流沙滴漏的回响,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清浅。

最后,像是水滴一样,滴答、滴答

神识仿佛被催眠,也在同时愈发揉碎了涣散。

到时候了吧?他要离开了吧?

文斯一直凝视着闻礼安睡的脸,直到终于发现他已经看不清东西,可是脸颊贴在那胸膛的温热触感,和起伏的呼吸还在。

闻礼还在,在他身边。

闻礼

嗯?怎么了?

这个低低的音调,像是快要睡着,可还能回应他。

文斯抬手摸到闻礼的脸,用力将身体支撑起来,环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察觉到他意图,托了他一下。

然后文斯循着呼吸的感觉,主动将嘴唇贴上了他的。

闻礼应该是有些诧异的,他的呼吸似乎顿了顿,但文斯却看不到他的反应了。

力气已经极度匮乏,文斯只能是轻轻地吻这么一次,而后尽力不那么明显地将身体沉下去。

晚安,哥哥。他听见闻礼说。

文斯无声地回应:晚安。

还有谢谢,再见。

他的脸依旧轻轻贴在闻礼胸口,如同终于陷入安逸的沉睡。

可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却黯淡了,自这夜里再无一丝光彩。

第一百零八章

文斯陷入了奇怪的昏迷。

起初以为是后脑撞击的原因,后来发现不是,没有血块没有外伤,怎么查也查不出根源,明明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却就是无法醒来。

有医生说,是由于大脑皮层的突然抑制而导致的假性死亡,或者可以理解为,植物人状态。

这个诊断结论,令闻礼几近崩溃。

从那天起他就在文斯床边守着,再没合过眼。

无论旁人怎么劝,他都像听不见,背影如铁打似的,执拗而坚定地守着那人。

只有闻立民问他的时候,闻礼会回一句,是我的错。

这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父亲也受了极大打击,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他不知道两个孩子到底发生什么,若再问,闻礼也不会多说。

闻礼无法和父亲坦白那些原因,他只能握着文斯无力的手,深深抵在眉心,感受手腕的地方还有脉搏在,他仍然活着,这大概是能支撑他的全部动力。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惩罚,闻礼想,那毫无疑问是他的错,可即便不停地在心里重复,无论怎样深切自责,也无济于事了。

他向来笃信自身,做什么都是谋定后动胸有成竹,从未如此后悔过一件事。

但这次他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追问出事情真相呢,如果他没有逼文斯坦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闻立民也看到文斯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其实当他接到电话赶来医院时,就已经明白,闻礼知道文玟是他姐姐了。

在闻立民眼里,自己这个亲生的孩子心思敏感,是不是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才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今天从外地请来的医生会诊,需要一个小时,闻立民强忍悲痛还要安慰闻礼,放心,他一定会醒的。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走吧,下楼去。

已经三天没离开过病房,乍一见到耀眼的阳光,闻礼还恍惚了一下,仿佛在那阳光里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一怔,幻影即逝。

初秋天气晴好,住院楼后面的院子不时有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散步,也有家属推着轮椅来去的。

闻立民望着眼前的景象,你姐两岁之前,医院也是他第二个家。

闻礼看向父亲。

他妈妈身体不好,生了他之后每况愈下,最后一年几乎天天住在医院,那时候思思才刚过两岁,但已经很是聪明早慧了。

闻立民说,他妈妈一直就更喜欢女孩子,生下思思多少有些遗憾,又觉得孩子小,所以最初那两年,经常会给思思穿裙子,母女装的那种。

闻立民至今还清楚记得,发妻的模样,那是个懂得生活又温柔贤淑的女人,是他这辈子唯一所爱。

他妈妈很喜欢穿裙子,哪怕在医院,也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因为开始想要女孩,家里早早就准备了女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各个年龄段的裙子,几乎能放满整间屋子那么多

回想到那段过去,闻立民眼中无限怀念,之后便是怅惘,后来他妈妈去世了,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沉浸在悲痛里,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我都没管过思思,甚至差点忘记我还有这么个孩子

他苦笑,你肯定觉得,我这爸当得特别不负责任吧?

闻礼无法说什么,但从姐姐的角度,突然失去妈妈又等于没了爸爸,何况他那时才两岁,正是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可想而知该是怎样的光景。

然而,他同样也不能苛责父亲,因为他现在能理解他那时的感受。

后来直到思思四岁上了幼儿园,老师联系到我,我才知道,这孩子对性别的认知出现了差错。

闻立民道,他因为太过想念他妈妈,每天都要穿和她一样的裙子,保姆觉得孩子还小,又刚失去母亲,就随着他的要求,后来在幼儿园里,老师才发现思思竟然坚信自己是女孩子,还被同龄的小孩嘲笑,哭着跑回了家,跟我说他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

闻立民嘴唇颤抖着,我那时特别不能接受,带思思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效果,有一次他受到刺激,甚至差点要拿刀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那时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闻礼也明白了,他没想到曾经会有这么激烈的事情发生,他只记得小时候很奇怪,姐姐和妈妈关系好,他和爸爸关系好,而交叉之间的关系却反而冷漠。

父子俩在长廊边的椅子上坐下,闻立民望向远处的花坛,从那件事后,我就再也不敢强迫思思去直面他的性别,我只能尽量地顺着他,保护他,让周围人都认可他女孩的身份,我发现,这样他就能获得安全感。

闻立民回忆那些过往,其实那么些年他虽不遗余力为闻思掩护,小心翼翼地待他,但实际上并没真正放弃让儿子恢复的想法。

直到后来知道了四叶草公益社团,那个跨性别者父母自发组织起来的机构,更加深入地了解跨性别者这个群体。

那里的老师告诉他,闻思跨性别的意识并不一定是单纯由于外力改变,他或许生来就是女孩子,和他妈妈是上天注定的母女,只可惜在来到世间时出了些意外,让他有了男孩的身体,但其实他本该就是女孩。

虽然这不能成为我推卸责任的借口,但渐渐我也释然了,我不再想要去扭转他的意识,只可惜还是明白得太晚。思思小时候,到底亏欠他太多,尤其强迫他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我想他应该是恨极了我这个父亲吧。

闻礼记得,小时候总听父亲说姐姐要去医院,隔三差五地去医院,原来是这样。

爸,姐不恨您,他很在乎您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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