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 第68节(2 / 2)
裴沁倒不觉得什么,直言,“我小时候身子差,多病多灾的。大病过两回,第一次多亏了师姐。第二次病得又急又猛,好容易治好了,师父便托人将我送去青龙寺,念佛强身,呆了两三月左右,那时候认识的寻戒师父。他那时也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和尚,似乎总被师父罚,在院里静坐参禅,总最后一个离去,风雨无阻的。我无聊的紧,见他自己呆着,老找他说话,他总不搭理我。有一回看他扣子掉了,怕他又被住持大师责罚,怪可怜的,就偷偷叫他到禅房后院,拿随身针线替他缝好了。可惜我都是红衣服,故也只有红线。寻戒大师自然不会留意到这些……这么多年过去,我与他半点交集也没有,倒是因一粒少年时缝补的扣子,给那起子居心不良的狗东西捉来当把柄。”
对面那两男人恍然:“原来如此。”
柳虹澜又随口问道,“那日进云台山,你缘何会一路追着蛇人入山?”
不及裴沁开口,叶玉棠一巴掌拍到桌上,将柳虹澜吓了一跳。
她道,“向劫复阁打听消息要钱,劫复阁向人打听消息不要钱?”
柳虹澜气得,转而又讪笑问裴沁,“谷主这种大美人,又是赫赫有名江湖人物,怎会这么小气?”
裴沁直问重甄道,“如果阁主非要我答,我答就是了。来日我也想向阁主问一件事,还请阁主不要拒绝。”
重甄道,“那得看是什么事。”
裴沁道,“身世。”
重甄道,“什么身世?谷主身世疑点重重,总不至于面面俱到。”
裴沁道,“我只问一件,事情轻重不提,阁主尽可斟酌着答。”
重甄一想道,“可以。”
裴沁道,“那今日诸位也算在这里做个见证。我缘何要追着那蛇人一路深入云台山,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他。”
重甄抬抬眉,“何处见过?”
裴沁道,“与师姐被困在龙脊一处岩洞之中时,我不慎犯了病,高烧不褪。外头又大雨冰雹交加,师姐背着我一路走了四五日,又饿又累,更寻不到半点食物之时,突然见到一个绿面人,将一只荷叶包的东西丢到我们跟前便跑。师姐将那荷叶展开,原来里头是一些虫子、野菜之类的东西。师姐寻到一处山洞,生了火,烤熟东西给我吃,歇了一宿,又过了两日才下的山去。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个好心的山居野人,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在云台山中又见到。”
重甄道,“原来如此。”
叶玉棠见诸多人欺负师妹,师妹却始终坦诚而待,心头不免生出点子恼火,一时饭菜都不香了。盯着重甄瞅了半晌,忽然说,“云姑娘既说蛇人从不主动伤人,又为何偏偏只阁主被劫入寨中?”
一席话讲完,勾得众人疑窦渐生,不免去看重甄。
柳虹澜岔开话题,“说真的,这山中野菜香得很……”
叶玉棠支着脑袋,不依不饶,“是否从前阁主做过什么事时,蛇人亲眼见到,是通过气味,辨出了阁主……”
柳虹澜咬牙切齿,挤眉弄眼,低声叫她,“别说了!”
叶玉棠又道,“哎呀,说起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小姑娘,以为一俊美男子睡着了,趁机偷偷去亲。”
裴沁从小最爱这种与英俊男子有关的话本,追问道,“然后呢,俊美男子如何回应?”
叶玉棠道,“俊美男子轻功举世无双,被亲的时候,盘坐着打盹,一动也不动。”
裴沁噗嗤一声笑出来,“假寐啊……那他究竟是如坐针毡呢,还是十分享受呢?”
重甄筷子一顿,脸都都黑了。
长孙茂一垂眼,没忍住笑起来。
云姑看看叶玉棠,又看看重甄,不知她说的什么事,竟令他这样生气。
一桌子人,脸上表情各式各样,异彩纷呈。
柳虹澜拿胳膊使劲往长孙茂那儿去靠。
长孙茂干脆拿着碗站了起来,到叶玉棠旁边落座。
巴瑞瑛难得是个中明白人,咳嗽两声,看看裴沁,慢慢说道,“过几日,是我们几个爷头苗与洞崽苗九年一度的踩鼓节。如今的巴蛮虽比不得从前,到底也还是最隆重的祭奠。诸位豪侠既然来了,赶个巧,不如也赏光去前凑个热闹,如何?”
长孙茂略一思索,正想出言婉拒。
裴沁在一旁极爽快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叶玉棠想起今日在酒窖之中她含泪说的那番话。想必那番话她心里已憋了许多年,如今又缘何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倾吐心声?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
她心头忧心,闻言道,“我也十分想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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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迦叶5
裴沁说客房里头太单调, 想去山中寻些野花儿插在碎陶罐里摆放床头,午后帮忙洗过碗便出了寨去。柳虹澜对这提议似乎也颇感兴趣,说也想摘几朵给阁主, 两人一道出了门去。
山里阳光不错,就是有点凉爽过了头。那二人同巴瑞瑛在雨亭畔闲聊, 叶玉棠懒得、也不便参与其中, 寻到师父以前讲经的阶息, 老位置上盘坐下来,琢磨无名神功打头那六字真言。
这六字,她很多年前就开始琢磨, 没等六个字琢磨出来, 没想人先没了。
如今重拾旧账,依旧一头雾水。
“心清净”,心无杂念, 耳根清净,倒是很好理解。
重点是后头那三个字, “身舍去”, 如何舍得去?起初她想的是,身字指的乃是肉身, 肉身污浊笨重,那让它纯净轻盈不就得了?于是她寻到北面嵩山的虚境潭, 将自己整个儿没入潭水之中……晕过去后,在潭上飘了半日, 幸得被上山拾柴的少林师兄打水里捞出来,送了回去。
深水潭断不敢再去, 她便伐木、打磨、上蜡, 箍成了只大浴桶, 灌满水后,抱着膝整个浸入水里头。再后来,每逢酷寒雪天,琉璃寺里倒是有热水澡洗了。热水澡洗的次数一多,叶玉棠自然而然也就明白,无名神功并不是洗几次热水澡的功夫就能洗明白的。
再后来,她又想,是不是只得做梦?毕竟人做梦时,意识尚存,却仿佛感觉不到肉身存在。冷热、知觉、痛感也变得极低,若是白日里默念这六字诀,夜有所梦,那不正是“身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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