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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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泠泠。

江晏迟站立在冷宫门外,听闻里头有些动静。

吱呀声,门扉被他伸手推开。

昨夜阴雨,满树的梨花被这春盛的疾风骤雨打落,地残花无人收拾。外头的霜融了滴落屋檐下,打在那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是拨琴似的。

空荡荡的长廊上沾满落花。

让他想起楚歇带着面具夜里来寻自己时,也正是初春梨花烂漫。

那时候他还弹琴给自己听。

如今冷宫里,空荡荡的。

脚下去,皆是尘泥。

他坐于廊下,手提着壶清酒,仰面喝下。

陛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呼唤,夜深了。

江晏迟未回头,不是说不许跟着。

小喜子没敢走进,只弓着身垂着头在外头等。

江晏迟弯下腰,拂袖撂去屋檐下满是泥尘的棋盘。

夜里恐有细雨,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江晏迟却看着枝头残花:梨花都落了,难道,今年冬天又过去了吗。

是的,已是春盛时。

指骨匀停的手指握着银质酒壶,指尖叩击两下,慢悠悠地回了声:噢。

今夜,许侯爷要回北境了。陛下不送送吗。小喜子言语提了许纯牧,这才看到江晏迟眼光外这头掠。

宫门都关了,教他明天走吧。

许侯爷说眼下这个时分,他实在不宜再留上京城,多呆日怕是都对

无妨。

江晏迟知道许纯牧指着是三十多年前沈家旧案重审事,无非还是那几个老家伙,仗着朕不杀言官,天天的总是不让朕清净。

陛下,其实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小喜子见他话长了些,这才敢走近了,三年前新政改革,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可磨了两年,还不又是推行了,陛下且放宽心,徐徐图之

三年前?

江晏迟迟疑着,像是迷惘了下。又垂着头思索了片刻,才斜望向树下那黑黢黢的身影,新政改革,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陛下醉了。

风里夹带着寒霜,吹过这清冷得没有尽头的寒夜。

枝头寒露滴落,砸在新发芽的青叶上。

哦,那是,已经景和九年了。

小喜子沉默良久,手揉搓着袖口,小心地更正,年节已过许久,已是景和十年。

感觉到的确有夜雨砸落在额头,又劝谏:陛下,下雨了。您回去吧,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清,您这样,太子殿下会担心的。

太子江晔。

若说现在提到谁还能真入得了江晏迟的耳,也就是这位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

江晏迟翻身越过栏杆,竟似跌落般,吓了小喜子跳。他又见陛下只稳稳坐在那石桌前,仔细地拿着袖子擦那棋盘。

太子的功课如何了。

赵太傅亲自教导,自是好的。前今日不是还写了篇长华赋,遣词造句虽还青涩,可立意是上乘,得了好几位先生的夸奖。

江晏迟脸色稍缓。

实际上,去年年尾时陛下第次重提沈家旧案。就因言官措辞激烈,气得病了半个月,从那之后到眼下,整整两个月过去,小喜子总觉得他有些过分恍惚。

沈氏之案牵扯过大。

更关乎永安,宣和二帝。牵扯到三十多年前惨痛的国祸。

如今那惨烈的记忆已经渐渐随着上辈人老去,死去,渐渐淡了。除去十年前的北匈入侵之战,也有近十年没有过战事。

人们都是健忘的。有些事情忘了便忘了,非得挖出来,自然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如若沈氏翻案,那当年的永安帝之殇,当年早亡的太子头颅滚下长阶的耻辱,该有谁担。

江晏迟是知道的。

可他就要翻。

小喜子知道,他心里总有个解不开的结,是有关孝元皇后的。

去年入冬就开始提这桩旧案,陛下恍恍惚惚地,直到了如今。

是那人死在冬日的缘故。

好在,梨花开了。

今年的冬天,终于又过去了。

小喜子伸手攀折下支梨花,递到江晏迟面前,陛下,能翻沈家的案子,还其清白自然是好。但若强行图之,以至于举国不安,想必,这并不是孝元皇后愿意看到的。只要陛下能好好当政,保重自身,他自然会理解陛下。

江晏迟接过梨花,正逢檐下几滴水落,砸散几片花瓣,柔柔地落在那冷冰冰的棋盘上。

我相信,他也不曾要陛下翻沈家的案子。陛下本可以再缓和些的。

是的。

他当年要的,只是许纯牧活着。

永远洗脱沈家的身份,作为许家的后人活下去。

雨果真下大了,噼里啪啦地又打在屋檐上,将石桌染出点点暗色。

乍然风起,吹动树芳菲尽落。

是人活于世,总是得留些余力。陛下要计深远。不要总似当年任性。

江晏迟却没说话了。

许侯爷到底没有连夜出城,而是在小喜子的劝慰下,在上京城再小住了几日。

却不想真的生了些变故,便是淋了那夜雨后,江晏迟便再次病倒了。次日上早朝时便有些不对劲,没过两日,甚至连床都起不来。

这下宫里可就乱作了团。

小喜子派人去侯府里将许纯牧请来的时候面色焦急,许纯牧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他连跨三道宫门直奔朝阳殿,可小喜子却提醒他,不是朝阳殿,是承鸾殿。

许纯牧大惊:为何是承鸾殿。

不知,这几日陛下总是个人夜里出去转,转了个把时辰又自个儿回了承鸾殿。也不睡寝殿,就窝在外头那偏殿的小榻上挤着睡

小喜子看上去愁容不减,凑近了些,抬手别再唇边对许侯爷耳语两句:前几日倒春寒,下了次雪。这可要了命。陛下总说着不进去,进去吵着他。八成是魇着了,侯爷说要不要请个灵雨寺的进宫开坛

我先看看陛下。

许纯牧听着觉得不大好,脚跨进承鸾殿果真瞧见江晏迟缩在那方小榻上。手还绞着被褥,半张脸都埋在被窝里,冠发也未解,身上飘来酒气。

陛下。

他轻轻喊了他几句,未敢逾矩,却叫不醒那人。御医守在外头,刚进来时因为动静太大直接被江晏迟轰了出去,眼下正跪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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