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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五条悟并没有强求一定要留下一整晚,他拖长了语调:那你明天白天要补瞌睡吗?

也睡不了多久,我中午联系你。

的场灼一边回答一边披上了最后的外套。

你还是睡到自然醒吧,今天这阵仗,看样子应该要忙一整个通宵。

五条悟看向门外,庭院里的咒力反应密密匝匝,早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严阵以待。

最后调整了一下蒙在脸上的御神纸,的场灼带着一身琳琅满目的装饰品踏出了房门。庭院里已经架设好了四方舞台,面积大概有一个四叠半的和室那么大,其中三面为空,一面挂着松鹤云纹的背景幕墙。

周围点燃起篝火,火焰绕着舞台的四方熊熊燃烧,里面的柴薪被烧得哔啵作响。

稍不留神,五条悟一闪身,又消失在了人群当中。的场灼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只能在心里祈祷关键时刻他千万不要露馅,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能摆出沉稳的模样,一步一步踏上舞台中央。

薪能是能乐的一种特殊表演形式,顾名思义,是指在舞台周围燃起篝火露天表演的模式。的场家的仪式显然出典于此,又有些细微的不同:舞台中央摆放着箭筒和箭囊,里面一共插着十二根破魔箭,箭头磨得锋锐,箭身缠着符篆,翎羽纤直洁白,所有原材料均采用上品。

传说梓树制作的弓箭能够直击灵魂退避恶灵,虽说大多数时候的场灼用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碳纤维箭,但在关键的仪式时刻,还是要回归传统。

留着长发的咒术师举起手臂,在四面环绕的火光当中抬起头,踏出了第一步。

周围响起神乐铃细碎的铃声,紧接着重重叠叠,低声咏唱着的《大祓辞》。

かしこみ、かしこみ。[1]

敬祈,敬祈。

黄泉之国气息吹,速佐须良引罪消。[2]

能乐往往被称为幽玄的艺术[3],向上溯源的话可以追溯至古中国的傩戏,是一种古老的祭神仪式。的场灼跳得舒展而熟练,很显然这样的仪式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亮红色的咒力环绕在周身,伴随着周围的咏唱声,看上去简直像是被火焰簇拥在中央的神祇。

五条悟正坐在台下对口型,那种拗口的内容他当然背不过,更别说这些人的发音还用得是现代人听起来佶屈聱牙的鹤音。

作为五条家现任当主,他一点也不介意换上杂役的衣服过来摸鱼倒不如说说他这个人哪怕当众女装应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小心翼翼突破十二重结界来到这里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看着那个人在舞台中央振臂腾挪,裹在身上的服饰和编织好的长发模糊了性别,看上去就像是传说当中摄人心魄的妖精。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会诱拐旅人的雪女,那说不定也会有什么从火焰当中所诞生而出的生命吧。

在六眼的视觉里,咒力的痕迹比普通人要清晰很多。煌煌燃烧着的咒力之火在神乐舞当中被编制出形状,的场灼猛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冲着面前的破魔箭掼下去,伴随着啪地一声扇面破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急似一声的神乐铃,咒力像是有了形状一般被封印在破魔箭当中。

第一根箭的箭身,就此蒙上深红的颜色。

能舞台周围的篝火似是猝然跳动了一下,又重新回归平静。

的场灼看向观礼台,动作停在最后一个用扇劈斩的姿势,黑暗中的人群密密匝匝,又都穿着接近的衣服,火光离他很近,这里亮远处暗,他是真的没办法找到五条悟坐在哪个位置。

第一回 合结束,有人诺诺上前收拾制作完成的破魔箭,的场静司皱着眉头问:你有些走神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立刻就有人端来提神的茶水,的场灼接过来喝了一口:我没事。

他要是说了实话怕不是要引发一场暴动。

所幸五条悟也真的没怎么作妖,二回目和三回目的能舞也都还算顺利,直到十二根箭全部被染红,远天当中泛起晨曦。

周围环境亮起来以后,他才看到观礼的位置上缺了一小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能舞的过程中他特意要求休息了几次,留足了逃跑的时机,以那个人的水准,从的场家离开算不得什么难事。

就算再用咒力强化身体,熬夜一晚上的消耗也让他非常疲惫,勉强打过招呼回房间,的场灼打开手机,里面果不其然是五条悟的留言。

[有好好遵守咒缚哦。]

对方说:我先回家啦,晚安!

时间向前推算大概是在三回目的时候,以那个人的性格,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耐心。困倦让的场灼很难思考更复杂的内容,他勉强撑着脱掉身上大半琳琅满目的辎重,往榻榻米上一倒,阖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通用附注:

[1]かしこみ、かしこみ:一般翻译成敬祈,敬祈,但实际上用途很广,甚至于他们手游抽卡之前都可以这么说去神社也可以,祈祷公司活动顺利也可以,普遍程度类似恭喜发财(但适用于祈祷或相关场合),发动态还会配上emoji祈祷的那个手势。

[2]黄泉之:引用自《大祓辞》。这个版本的翻译来自fgo宇津见绘里世中文语音。

[3]引用自网络,啥关于能乐的文章都会提一下,找不到最早出自谁了。

第22章

这一觉睡得很熟,也没人打扰,等到再被饥饿感催促着睁眼睛的时候,手机时间指示已经到了下午。窗外下了雪,积起薄薄的一层,盖在坪庭的石灯笼上,像是浮世绘里的雪景一下子照进现实。

头发都有点睡炸了。的场灼潦草地划拉几下,披着外套打算出门找吃的,这个时间大家估计都已经吃过午饭,不然干脆出门去找家新年期间还在营业的饭店总比拘在家里要来得好。

他打着呵欠咕噜咕噜地洗漱,拿了把黑伞准备出门,却看见七濑婆婆坐在广缘的位置,看上去是在赏雪。

装作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在静司接班以前,对方曾经有很多年都是的场家的执牛耳者之一,至少在小时候,他们都还曾受到过七濑婆婆严格的训练和指导。

他只能过去打招呼,垂着头却要挺直脊背,像是对方多年来一贯要求的那样。

七濑婆婆。

要出门?

对方看了他一眼:早去早回,这雪估计还要下得更大。天晚了之后路不好走。

嗯。

之后的活动不想参加也可以不来,你有朋友在京都吧?也去见见人,不必一直勉强自己待在这里。

对方头也不抬地说道。

的场灼有些意外,印象里,七濑婆婆总是严肃的,是这个家族铁幕一样秩序的象征但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说不定自己过去忘掉了什么还算有些温度的内容。

不过至少更宽松的环境难能可贵,的场灼撑着伞走出宅邸,两条街之后路上的人就多了起来。京都也算是个老牌旅游城市,盛产诅咒和游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大有来头,他顺着鸭川的沿岸散步,融化的雪水浸透地面,让空气当中都渗着又冷又潮湿的气息。

印象里这条街的拐角小巷里有家不错的拉面店的场灼撑着伞拐进拐角,在只能通过一两人的狭窄道路尽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店铺招牌。把雨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的场灼弯腰挑起暖帘,在扑面而来的热气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挤在一群吃拉面的男性顾客中间,显得非常突兀明显。

嗨。

的场灼打了声招呼,拉开挨在对方身边的座位:歌姬前辈。

是穿着私服的庵歌姬。

之所以强调穿着私服,是因为她平日里总一副神社巫女行灯袴的打扮,而非工作场合画风差异巨大,和时尚颇为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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