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6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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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心胸开阔的人,从来不因为自己的名讳避忌这些个。在浣花行宫的时候,住的地方还叫'翠篠斋'呢。”宝珠的笑容淡了些:“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您也了解的,不大方便讲究这些。现在么,不知道天和宫里又是什么规矩了。”

她有些微的怅然,但并不想叫皇帝瞧出来,只莞尔道:“我想讨她老人家欢心。您若是替我献上去,必定更管用。”

皇帝道:“你若情愿,什么时候去见母后都使得。”

宝珠在意的并非这个。时过境迁,她和太后之间的嫌隙不可能冰雪消融,她只是不想皇帝还如前世一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眼波微转,攀住皇帝的手臂摇了摇:“等您休沐的时候吧!娘娘看您的面子,少不得赏我一点好脸色。”

说开了倒还好些,又是这样玩笑的口吻。

皇帝深知太后如今必然会忍耐些,不至给宝珠难堪,自己陪着,实则是为免除自己牵肠挂肚的担忧罢了。点头答应下来。

六月初五,皇帝陪宝珠乘着玉辂进宫。

太后待她仍和从前一样,说:“早想着接你来,碍着那时候月份浅,你这孩子心思又细,若有个什么倒是我的不是。如今胎坐稳了,不妨多走动走动,活动筋骨,将来生产时也少受些罪。”

宝珠欠身答了个是,将做好的竹屏交给胭儿呈上去:“每日都在府里走上几百步呢。正好西南角那儿有一片竹子长得好,效仿着前人的技艺做了扇台屏,做得粗糙,娘娘只取个朴拙意儿吧!”

太后笑起来,让胭儿摆到书案上去,又对宝珠道:“费这么些神做什么?头三个月,正是害喜厉害的时候。”

宝珠抿嘴一笑,低头抚了抚小腹:“这孩子疼人,并不闹腾。”

这是她进天和宫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神情。

太后有刹那的恍惚,遥记当年礼儿在自己腹中时,也是个体人意的孩子。

而如今,她抬眼,就看见皇帝正握着宝珠的手,不是为告诫旁人什么,而是自然流露的情意融融罢了。

何苦来?皇后也好,妃嫔也罢,太后再没见皇帝待第二个人这样过。自己横在当中苦口婆心,怎怨得他俩将自己视作恶人?

其实也怪宝珠自个儿,当初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要出宫,不然就依皇帝的,封个妃也好,贵妃也好,还能翻出天去不成?母子间也不至于闹得这般生分。

如今再想这么多“假使”也是自寻苦恼。横竖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了,便是有诸多不好,终究是她的孙儿。

眉舒的胆子也太大了,宝珠有孕的消息,竟是她头一个获悉的。原先打着把人送到寻不着的地方去,孩子生下来了就抱回来养的主意,细枝末节处都铺垫好了,到头来居然一场空!

皇帝留了心,这裉节儿上哪还敢动这念头?不论将来诞下的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都交给宝珠养吧!

横竖明年就要选秀了。从前白氏专宠一时,气焰何等嚣张,先帝身边不也还有阮才人、小白氏等一众年轻嫔御吗?

山盟海誓都是不抵用的,盛极必衰,浓情蜜意过了极致,又就该一分分地淡下去了。

等到将来皇帝的子嗣多了,宝珠所出的也就没有什么特别了。

抛开那些个前因后果,宝珠这个人,太后还是真心怜惜的。提起多年前自己的亲身经验,不厌其烦地嘱咐宝珠该如何注意饮食起居,三人间气氛难得和睦如初。

宝珠一直待到日头渐高,方才辞别太后出来。皇帝仍与她一车离宫,路上又说起明日是晒书节,寺庙道观里也要举办晾经会云云,打头开路的却传了话回来:“皇爷,靖宁侯来接他妹子了。”

第98章 .九十八连翘

国公府不缺房子,宝珠选了一处离自己近的小院给傅小姐住,有什么都能照顾到,又免得小姑娘见了皇帝不自在,有寄人篱下之感。

皇帝彼时不大乐意,觉得家里头多了个外人,如今傅横舟来接妹子了,他还是颇有微词。

宝珠呢,想着如今既然和靖宁侯名义上的关系也解除了,两人很不必再见面,便让麴尘代自己前去,请靖宁侯不必进来向皇帝请安,在前厅坐着说话便是。

自己又到傅小姐的院子去,傅小姐显然也得着消息了,正惴惴不安地等候着她。

宝珠便坐到她身边,替她正了正双髻上的珠花,含笑温声道:“你到我这里来时,我便着人写了帖子给你哥哥,言明了接你来小住一程,等府上的事儿忙完了再归家不迟。今日靖宁侯既然来了,想是该料理的已经料理清楚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傅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偶然间被亲友家接去住几日还勉强说得过去,可离家的时候长了,终究对名声有妨碍。

况且宝珠如今的身份也微妙得很,皇帝又常日在府里,十一岁的女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爱嚼舌的人嘴里,不知又要怎么编排。

傅小姐抿着唇,低头沉吟片刻,问:“哥哥今日大安了吗?”

靖宁侯穿了一袭湖蓝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显然是特意拾掇过,儒雅而不失挺拔,只是人有些消瘦,倒有点弱不胜衣的味道。

麴尘命人上了茶,隔着圆几立在他跟前,微微躬身道:“听闻侯爷的一位爱妾前些日染病过身了,奴婢代家中夫人向侯爷道恼。”

傅横舟眉心一跳,知道这指的不是玉桃,而是云栀,云栀再也回不来了。

“贵府上近来忙,老夫人毕竟有了春秋,一时照料不到小辈儿也是有的,令妹住在咱们这儿,倒还习惯,侯爷放心,不曾慢待了她。”麴尘说罢,一抬头,见傅横舟竟流下两行泪来,不由得愣住了。

他与那姨娘再怎么情深似海,当着她这个外人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意思?说得诛心些,难道是怪皇爷拆散他们俩么?

麴尘轻轻一摆手,让厅中的人都散了,这才道:“奴婢说一句失礼的话,侯爷且请止住吧!”

她嗓音虽不严厉,但那份斩钉截铁的利落劲儿,叫人忍不住地言听计从起来。傅横舟平生所见的女子里,哪里有这样的?一时倒忘记了伤心断肠。

怔了一刻,从袖中掏出手帕来,一面侧身拭泪,一面道:“某言行无状,冒犯姑娘了。”

麴尘这时又重新和颜悦色起来:“原是奴婢多嘴了——侯爷接令妹家去,不知由谁来看顾?”

自来规矩重的人家,有一样不大近人情的讲究:丧妇长女不娶。侯府人家不缺伺候的傅母乳母,但能够言传身教的,毕竟还是母亲。

以傅老夫人的脾性,肯让这妓生的丫头有吃有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哪管她品行气度如何教养?

傅横舟对此的感触自然比麴尘更深,默然良久,说:“母亲年迈,不忍再劳累她;中馈又空虚,我也无颜再迎娶,唯有自幼相伴的良妾,温厚纯善,尚可托付一时。”

说到此时,两名婢女已然伴着傅小姐朝这边走来了。傅横舟观妹妹的神态,倒比在家时从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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