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27节(1 / 2)
皇后恍若不觉,笑着赐了座,又说:“我瞧你近来又瘦得多了,今晚不吃够几海碗,可不许回去。”太子妃她们听了,都跟着笑起来。
主客都齐了,侍膳的宫人便来请众人入席。
正是吃河鲜的时节,前两日太子差人送了一篓鲥鱼来,十来条都养在小厨房的水池里,今儿便做了一道清蒸的上来。此外便是山鸡锅子、挂炉鸭、炙羊腿等肴馔,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皇后晚膳更不吃大荤,不过挟了两口山鸡片,又掰了半个山药牡丹糕,配着小半盏老米汤用了,便不再动筷了,只含笑听着太子他们闲话。
听着听着,却渐渐不是滋味。太子待她,固然极尽孝道,可有关朝堂的,半个字也不会提;日常起居,他自己主意大得很,连太子妃也无从插手;皇后所能嘱咐的,不过寒暖饥饱一类,他又早不是事事要赖旁人照料的幼子了。
至于太子妃三人,个个对太子分明都是敬畏有余,情分不足。
皇后坐了一会儿,略觉得身上有些冷了,杏儿连忙取来一件鹤氅替她披上。
太子见状,便道:“如今昼夜寒凉,母后多多保重。咱们就不久坐了,请母后早些歇息。”
皇后点点头,太子妃三个也跟着站起来,依序行礼告退了。
外头站班的嬷嬷内侍们都忙活起来,打灯笼的、送斗篷的,有条不紊,太子妃和两位太子嫔都被各自的宫人簇拥着,等待太子一道回东宫。
然而定睛一看,太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第37章 .三十七桂馥兰馨
宝珠放下刚做好的秋香色桂馥兰馨抹额,揉了揉眼睛,正欲起身去洗漱,听见房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
她只当是杏儿,一面收拾着针线,一面随口道:“门没闩,你自己进来。”
来人像是顿了一瞬,随即才推开门,却是太子。
宝珠大窘,几乎下意识地想把他往外推,好容易忍住了,面带愠色地行了个礼:“殿下。”
太子伸出手,竟拉住她的手,让她站直身子,这才道:“父皇打算纳你为妃。”
纵然从皇后的态度中已然猜得几分,终不及太子这样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宝珠只觉天旋地转了一瞬,随即竟骇笑了几声,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太子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早,见她此时如此情态,仍旧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想把她搂在怀中,让她明白有自己在这儿。
宝珠却退后两步,摸索着坐在凳子上,用力地闭上眼,片刻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娘娘让我别出凤仪宫…”
这哪是长久的法子?父皇如今心血来潮,欲与母后针锋相对是一层,看中宝珠的颜色也是一层,决不是躲便能躲过的。
太子俯下身,低声对她道:“你别怕。近来都中有时疫,虽不致命,但宫里头也忌讳得很,我让六尚的人报你染病,先挪出宫去,就好办了。”
宝珠眼睛一亮,而后却黯然摇摇头:“六尚的名册,都是要呈贤妃过目的。”何况她得过一回疟疾、淋过一回暴雨,过后都还是好好的,这裉节儿上报病,不是白送贤妃一个在皇帝跟前添油加醋的机会?
或者,让钦天监推算出二人八字相克——皇帝封个小小妾妃,还不配用上这几同于纳吉的仪礼。八字属相之说,常时兴在妃嫔之间的倾轧上。
太子恨透了这种时刻。他明知道母后过得不好,宝珠过得不好,却永远要再三隐忍,借着种种名目,方能帮衬一二。
隐忍到今天的结果,就是连他倾心的女子都保不住吗?
他在这一瞬下定了决心,需要确认的便只剩下一件事。
他在宝珠身边坐下,温柔地唤了她一声,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带着些许不安与期盼,问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宝珠怔忡着,神思陷入那双眼眸中,他的眸色很深,但并不是一汪湖,或是缀着星子的夜幕,不是这人世间的凡山俗水,而是她不可勘破的劫数。
她不肯言语,太子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若愿意,明日一早,我便去求父皇,赶在他有任何旨意前先开口;你若不愿意…”
“姑姑!”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屋中二人不禁一齐转过头,紧接着,宝珠起身赶去开门。
门外赫然立着徐姑姑,以及皇后。
方才高声喧哗的杏儿这时已跪在地上,泥首请罪。
宝珠也连忙跪下来,一言不敢发。
皇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鹤氅,望向太子:“之前太子妃说你不见了,要派人四处找。”
太子微微皱眉,她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我告诉她,你左不过是为了朝政之事,已经打发她先回去了。”
太子抬手,向她一礼:“多谢母后体恤。”
皇后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不必忙着谢,我也不能理解,天都黑了,你到宫人的住处来做什么?”
宝珠脸上一片热辣,像被人掴了一掌。
她向皇后叩首,没来得及开口,又一次被太子抢了先:“臣担心宝珠,来看看她。”
“殿下…”
“太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宝珠管不了别的,膝行几步,来到皇后跟前:“娘娘,太子殿下心慈,还念着小时候的情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听从娘娘的教诲,也甘愿领受一切责罚,请娘娘消气,千万保重身子!”
皇后斜眼看向她,她的姿态向来不是做样子,半新不旧的绸裙只这一会儿工夫,便被磨毛了。
她问道:“从小到大,我可曾罚你这样跪过?”
宝珠面露愧怍,深深地低下头:“不曾。”
“那就起来。”皇后从鹤氅里略抬起一条胳膊,宝珠托扶住了,同徐姑姑一道,送她回去。
只有太子执拗地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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