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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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八岁的某一日,太子不在内宫,她独自荡秋千时不慎跌了下来,磕破了头,昏迷了两三日:她两世都没躲过这一遭,不同的是,这一回醒来的,是多活了二十年的那缕孤魂。

她无法讨厌太子,只是不愿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然而,她轻叹一声,面前的夏侯礼是十五岁的夏侯礼,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更何况,她看着他迷茫而伤心的神色,仍是不忍。

只要不叫那一切发生就好。

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温言对太子道:“殿下怎么不明白?一年大似一年,顾忌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太子不肯信她:“这是你的真话?还是托词?”

“千真万确,是我心中所想。”为表诚意,宝珠尚下了床,去将书桌前的字都收起来:“我从《十七贴》练起,好不好?”

太子连声说“好”,又走到她身边,眉开眼笑道:“我那儿有碧玉版的《十三行》,明日叫人也给你送来。”

跟着,他恢复正色,眼睛深深望着宝珠:“我若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要告诉我,我拿什么赔罪都可以,不许瞒着不说。”

宝珠除了点头答应,别无他法。她戏称太子一声“哥哥”,历来都是他关切自己,像这样她哄着他高兴,竟是头一回,心虚之余,又透着一丝朝不保夕的甜蜜。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到底太子年岁渐长,皇帝又不喜皇后过多干涉儿子的事,一月下来,宝珠能和太子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她后来想通了,是应当这样平平和和地,大家一块儿过二三年,等太子娶了亲,自己的婚事也大致定了。

前一段日子太矫枉过正,多多少少确实有眉舒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缘故。

这一世再不必和她在同一块儿被划得四四方方的天底下对峙了,无益再平白结怨。

十月初三,长禧宫贤妃诞下一位皇子,取名为祈。论排行,这是皇四子,与此同时,他又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

皇帝知天命之年得一幼子,自然宝爱非常,一些宫人还说,贤妃临盆的夜里,有一道带紫光的流星划过天幕,落进了长禧宫里。

祥瑞之说,或真或假,历来天家都是乐见其成的。为此,皇帝又想进贤妃为贵妃,却被贤妃竭力辞去,说:“妾身鄙薄,蒙受皇恩,已觉惶恐万分,又怎敢不知餍足?陛下赠以高位,不如赐妾身叔父一官半衔,哪怕是最末流,能够进京来,骨肉团聚,妾身从此便无憾了。”

她的叔父本就被封为降王,一直在封地本本分分的,又已老迈,皇帝想了想,当真将他一家召回都城来,给个虚职,每月有俸禄糊口罢了,仍旧本本分分的,一步也不敢多走。

外头的人揣摩上意,如何将四皇子母子吹捧得天花乱坠,皇后都不放在心上。皇子降生当日,按着规矩放了赏赐,便仔细交代着往曹家送药材的事情。

曹老夫人病重了。

皇后指了两个御医、一个老嬷嬷上门,御医负责诊脉熬药,老嬷嬷则管着老夫人这一进院子里的大小事宜——曹老夫人只一个亲子,续娶的媳妇遇事便站干岸;还有个庶子媳妇,更不担半点儿责。

一面还要预备着六礼,皇太子娶亲,比民间娶嫁不知繁琐多少倍,一桩桩慢慢行起来,一则欲借孙辈的喜事冲一冲,二则,当真有个什么,也好叫老夫人定心。

这件事自然要经过皇帝的准允。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皇帝并未相中曹家女做太子妃。

第9章 .九沉香牌

他对皇后说:“你的乳母,你自该尽心;朕的儿子,不能给臣子家冲喜。”

这话其实也合情理。只是彼时阮才人亦在侧,皇帝再度当着妾妃拂皇后的脸面,二人之间,越发离心离德。

宝珠陪着皇后回到凤仪宫。皇后无声端坐许久,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下宝珠:“你说,我该不该让朝中老臣进言…”

“娘娘不可!”宝珠想也不想,话已经脱口而出。

她这般直截了当,倒让皇后有些意外,一挑眉,随即笑一声:“是我心急了。他最恨我与朝臣有来往。”

宝珠知道,皇后的怨怼,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了。

一起打天下的夫妻,坐到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地位,皇后却不能居功分走一半江山,还要容忍丈夫流连于一个个更加年轻貌美的姬妾之中,对自己则日加冷淡。

这些还都是身外之物,最叫皇后介怀的,是她亲生的两个皇子,都因征战而死。

可是,她们只能忍耐。上一世皇帝没有反对太子妃的人选,也不过是多进来一个人,一块儿忍耐。

至少此时,太子还没有失去皇帝的欢心。

这一年腊月初五,曹老夫人溘然长逝。

皇后困在凤仪宫里,无声地落泪不止。

“娘娘。”宝珠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跟前,蹲身抱住她的双腿,靠着她,也让她靠着自己。

片刻,她感觉到皇后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宝珠。”

宝珠答应一声,仰头望向她。

皇后已经拭去了泪痕,面容恬淡地嘱咐她:“你同徐姑姑一起去曹家。丧仪操办一应有徐姑姑做主;你,代我坐镇。”

“娘娘,”宝珠直觉不妥,“您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

“张姑姑一样可以管事。”出声的居然是柳叶儿:“还有我呢。”

宝珠沉默片刻,郑重地向皇后行过礼,回去整理好了出宫的衣物。

无人知晓,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后宠婢,她心里对皇后的敬畏,更类于敬而远之。

唯独这一日,她在皇后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失意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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