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1 / 2)
他有着柔软的紫色卷发,并不长,但也不是很多男孩那样的短发,这个样子更让他多了一分忧郁的气质,甚至我怀疑,很多人第一眼会把他看做一个小少女。
他穿着朴素的白T恤和黑色棉布短裤,像一个画廊长大的小画家,但他的眼神却深邃洞察,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我觉得他和我有点像。
但是我不是云,我只是向往云。
我们慢慢熟悉了起来,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交换姓名。这或许是一种默契,我不愿意让他知道现实中那个可怜的我,在这个海岸,我只是一个自由的摄影师,而他也只是一个特别的画家。
他似乎很忙,我经常会周末两天都来这个海岸,但是他每个月最多只会来一两次。就算如此我也愿意等他,他是个宝藏,是一颗钻石。
他应该和我同龄,现在大概在上小学二年级,我没有问过他,他也从来不主动问我。
我是个胆小鬼,就算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也不敢和他交朋友,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透过黑框眼镜偷偷盯着他。他有时会和我聊一聊喜欢的画家和作品,我也会说说关于摄影师的事。我们从来都不提自己的家人朋友,偶尔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刻意疏离,这个人也没有主动地向我介绍过自己呢?
在他的眼里,这个长长的齐刘海,乱糟糟的黑发,戴着黑框眼镜的阴森男孩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不敢去问他,害怕知道答案。
有一次他好奇地想要看我拍的天空照片,我犹豫地挑了几张递给他,他却愣住了。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好像在云和天空中能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他的眼里慢慢凝结了雾气,睫毛沾上了水滴,眼眶里也盈满了湖水。
我一度以为他会哭出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当他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自己从骨头里的颤抖。
他的眼神敏锐得可怕。
那是一双穿透了我的伪装,直冲到真实的我的面前,洞察的眼神。
我觉得他看到了我的内心。
我夺回了那几张照片,飞也似的逃开了。
我本打算好好静下心来,琢磨一下之后要怎么解释。然而回家后我得知了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那个消息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海岸。
我又一次转学了。
六年后,我回到了神奈川。我用爷爷和父亲的遗产买下了当年那个早已易主的房子,重新住了进去。我继承了父亲所有私藏的相机,翻出了他年少还没有放弃摄影时的作品,开始自己一个人生活。我的监护人是远房的叔叔,一个自我出生就从没见过的人,现在居然成了我血缘最近的亲人,真是讽刺。
我转学到了立海大附中,那么巧合就是他所在的学校,到了3年级C组,又那么巧合是他所在的班级。
但是他的座位是空的。
几年前我在美术杂志上看到了一套名叫《窗》的六幅油画系列,画家是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其中一张刺痛了我的眼睛。怒吼的海洋向我扑面而来,被房间的窗户框住,隔绝了那吞没一切的气息。
我在画家的名字上流连许久。
幸村精市。
这就是他的名字。
我寻找着他的消息,知道了他还是个网球手,还是立海大的部长,还是神之子。
还知道了他重病住院的事。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看上去和照片不太一样,我六年没有见过真人,现在只能依稀从他没有变过的笑容里找到过去那个男孩的影子。
我染了头发,变成了金棕,换了发型,和很多喜欢耍帅的男生一样松松地系着领带。我戴上了隐形眼镜,学会了伪装的亲切笑容,非常自然地成为了一个不突兀的普通少年。
他果然没有认出我来。我们不曾交换过姓名,如今一个普普通通还有点大大咧咧的转学生,和小时候那个阴森的男孩完全不同,说是改头换面都不为过。
我去看了他的比赛,为立海加油,我发现了他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听说他们是十年的幼驯染。
原来如此,是我太晚了。
我以为我一直觉得他是我的一个珍贵的朋友,直到那天在经过画室的时候看到那样一幕。
他被他的幼驯染拥在怀里,他们的身体被窗后的光影镶嵌了梦幻的边。背景里是神奈川的海,安静温柔,没有怒号的巨浪,也没有阴郁的雨。
他们在拥吻。
我没有看下去,捂住了嘴巴无声地溜走了。
后来的修学旅行,我没有选择和他同样的时间。我不知道如果再见到他会不会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的嘴。
我想要拥抱他。
想亲吻他。
想代替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
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离开了6年,主动把那个会为了我的摄影照片含泪的男孩,抛下了。
他为什么会哭,他为什么能看懂?
他在我的照片里看见了什么,他明白了我吗?
我在辗转反侧中还是没有忍住,犹豫再三仍旧翻出了最近拍的几张天空,投稿给海原祭的班级活动。我知道他负责审查,也没想过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会记得我有些变化的风格。我只是想听听他的感受,想知道那个我再也得不到回答的感想。
我问了同班的女生,她向我转达了他说的评论。
真美。他说。
我能想象他眼中含着的氤氲雾气。他会愣一愣,移不开眼地盯着那些云和天空,他喜欢干净的事物,所以会被它们打动。
我能想象,这个14岁的幸村和我回忆里那个泪眼的男孩重叠了。
这就够了。
这是我最美好的梦。
我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后来,我从国中部毕业,离开了神奈川去东京上学。高中毕业后前往法国大学学习摄影。
又是一个六年,我回到了东京,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少年了,也不再关注过他的消息。
我有着最美的回忆,在那里,有一片海岸,住着两个无忧无虑的男孩。
那就是我的永无岛。他们再也不曾长大过。
我叫云上晃。23岁。
正在和初恋重逢。
他的左手无名指戴着简洁的银戒,坐在专访记者对面的扶手椅上温柔地微笑。
记者向他介绍摄影师的名字,他的眼睛注视着我。
好久不见。
他说。
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翻滚的云中滴下了雨。他对着我笑,眼神还是干净得让我无法逃避。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一直都是那么美。他和我握手,自由得像一朵云。
他是一个神明,伸手拨开了身后的阴云,连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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