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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学旅行的第三日,幸村背上了自己的写生簿。这一日是自由活动时间,没有班级组别的安排,他和真田便前往了昨日看好的地点。
小樽的市中心有一条著名观光景点的运河,曾经作为重要港口和交通枢纽的小樽,目前在河岸边还有很多工厂的旧址,被改建成为博物馆餐厅和观光中心。即使如今并不是旅行旺季,幸村两人也能在河边看到一些漫步的行人。很多情侣正是因为电影《情书》的取景地慕名而来,因此两个少年相携而行看上去似乎和那些游客有些不同。
这边的铁路已经荒废多年了,但是还有很多铁道爱好者来取景幸村感叹地站在路边,旧栏杆后面是充满了复古气质的手宫线,一个中年摄影师正坐在地上调整着相机架子。
的确是很素雅的景色。真田对铁路的感情就像大部分男孩子一样,他从小就习惯了电车,铁道已经快要融入他的生活了,只是一想到这里曾经的繁荣,就会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的感触,真田也放缓了声线和幸村两人边聊边沿着河畔漫步。这边的景致非常特别,有时候幸村有种仿佛来到了欧洲小镇上穿越时空的错觉。河对岸的工厂外墙还保留了大正末年到昭和初年的风味,玻璃门后却是西式的连锁餐厅。
这一片工厂内部有一个美术馆,还有过去的银行旧址等等建筑,我们去看一看吧。幸村早就查好了想参观的地点,真田自然随他一同。经过横跨运河的拱桥,对面就是名叫小樽艺术村的旧址。由大正年间银行大楼改建的似鸟美术馆,如今正是馆藏了近现代西洋和日本画家作品的新馆,对于幸村而言,这里才是他最想让真田看的。
两人入馆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比起这种没有名气的美术馆,更多人选择了观景和美食。他们在展厅里走着,真田有些纳闷地被幸村一路拉着直奔4楼。
有什么是你想让我看的吗?
他有些不解,而身边的人却只是笑着什么也不说。经过一二层的雕刻,三层的西洋画展牌,真田在楼梯拐到四楼入口时看到了令他惊讶的名字。
这是
近现代的日本画展厅。幸村笑了笑,侧着头看向他,你对油画兴趣不大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两个人,熟悉古典文化的你不可能不认识。
横山大观,平山郁夫。两个在日本美术史上举足轻重的名字。前者是日本近现代绘画之父,融入了中国和日本的古典哲学,而后者研究敦煌壁画,正是真田不久前在幸村家看的一本画集。
地下一层有我想看的琉璃展厅,在那之前,弦一郎,请你给我讲讲这两个人的作品吧。
看着真田有些惊喜的表情,幸村心里也有满足感。在对方一步步进入自己的世界的同时,他也想更多的了解真田喜欢的古典文化。几年前真田就开始接触绘画艺术,他的审美更多在于传统的古典作品中,而感受到恋人对自己喜欢的艺术领域有了涉略,幸村也觉得应该扩大两人的共同话题。
在家里出现的日本画集,互相推荐的画家和画展,他们在网球之外的爱好也一点点交融,成为了另一个层面上无话不谈的好友。
真田看着那些熟悉画家的作品,心里像是被捧了起来一样暖洋洋的。场馆里没有别人,恋人的手就在他身边,他没有犹豫就牵住了幸村,两个人慢慢走着,而他也小声地为幸村解说着这些画家的笔法风格。
以前他小时候不懂幸村对美术的爱,后来慢慢长大,他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修习剑道时读到的历史与日本画的关系,好像打开了连接两个人的通道一般,他开始一点点向幸村的世界靠近。
如今在自己还没有说的时候,恋人就给了他这样的惊喜,真田只觉得,这个人总是让他心里熨帖。
难怪上次在你家看见了平山的画集。那时候你就想过要来这里吗?他小声凑到幸村的耳边问着,看到少年烧红了耳朵。对方没有回答,真田却轻轻笑了。
默默做了这么多,我怎么能不感动?
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还有横山的作品。他看着这一层一个小厅里都是这位画家的画作,虽然不是出名的那几幅,但是意外地很有意义。
幸村读着作品下的标注,都是和小樽有关的作品,的确很难得。这边作为港口城市曾经是东西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地点,历史与艺术的交汇构成了小樽的独特气质,有点很带着西方的笔法,这种日本画可以说比较近现代了。不过比起这些新型的,你应该更喜欢纯古典派的吧?
的确,古朴的作品洗净铅华,更能打动人心,这也是我喜欢横山作品的原因,他的画蕴含的哲学性更深刻。真田点了点头,两个人缓慢移动着。
看过了四层的日本画展厅,真田大呼过瘾,他很少会到美术馆去看展,而身边唯一美术爱好的幸村也更喜欢西洋画,因此两个人能有交集的时候并不多。从四楼下到地下一层,两个人看过了琉璃制品后出来到了旁边的旧高桥仓库。从外面看完全不起眼的一个库房,里面却别有洞天。
昏暗的仓库被改造成双层展厅。几米高的巨大花窗玻璃被柔和的光线映衬出神圣的色彩,幸村不由得发出了轻轻的惊叹,明明只是一个破旧仓库,却让他有种亲临了欧洲教堂的气息。
上帝与英国的荣光。他低低地说着,走到花窗前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真田来到他的身边,听着他轻声念着玻璃上雕刻的人名,耶稣基督为英格兰的守护圣灵圣乔治加冕,身边还有圣女贞德
真田的目光从花窗慢慢移到幸村脸上,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五官如同白玉雕塑,这是一战的作品吗?
是的,是为庆祝一战胜利纪念亡灵的作品,幸村顿了顿,有些感叹地说,这些花窗曾经装饰在英国的教堂,却辗转流离到了日本的这个港口,可想而知在20世纪初全世界的动乱中,有多少艺术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在多年后的这个和平年代,无忧无虑的一个修学旅行的日子里,从这个静默的仓库里仿佛能听到百年前的战火和哭嚎。
弦一郎,我们生在多么幸福的年代。若是放在过去,哪怕只是十年二十年前,想要以网球为生,想要和同性的恋人相爱,都是不能轻易做出许诺的事。他小声地感叹着,紧紧拉住了真田的手,若是再倒退,假如生在战争年代,我们还要面对生死。
真田默不作声,幸村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自己也几乎面对了生死相隔的痛苦。他回握恋人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来包裹对方微凉的温度。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应该说什么,向来总是不善言辞,但看着幸村侧脸上慢慢和缓的笑容,他也放下心来。
他们在展馆慢慢踱步,几套著名的典故也被幸村娓娓道来。最后的晚餐,坎特伯雷故事集,这些都是宗教史上最广为流传的故事。幸村最近正对于这些有了体会,自从看过一篇杂志提到他的网球有一定程度的宗教性,他就开始在这方面着重地研究。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篇杂志并没有讲错。从剥夺自我五感而衍生的洗礼,正是他对于自己这个神之子名号的理悟。
如果说要摘掉头衔的后缀,他首先就要清楚,真正的神能做到什么程度才行。
头顶的巨大花窗背后,幽暗的光线并不刺眼,幸村却不敢直视太久。
敬畏。
这才是神明和凡人最大的区别。
他慢慢走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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