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章 悲哀(2 / 2)
因为他是迟家的少爷,因为他必须要时刻顾及这个所谓豪门的名誉和虚伪的脸面,所以他有了喜欢的人,却只能用那么压抑扭曲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感情,最后被人厌恶,被远远甩开。
但他得知苏恋紫离家去学表演的时候,他其实很敬佩她的勇气。她像是自由的飞鸟,终于离开了他这条被困在浅滩的鱼,也离开了迟家这个牢笼。
他羡慕她可以想走就走,他想追随她,但他却做不到。无论他如何和父亲摊牌,他爸都只会冷着脸对他说你必须留下来,你不能去找她,她是你的妹妹。
那个时候他真的恨透了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卧室里大吵大叫,他崩溃似的质问自己的父亲,难道是他选择让苏恋紫做他妹妹的吗?是他父亲选择让苏恋紫和她母亲进了这个家门,他和苏恋紫以兄妹相称,却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像是那些被人称道的青梅竹马。对他来说,苏恋紫就是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他凭什么就不能喜欢她?就因为他父亲娶了她的母亲,所以他就要割舍掉这段感情?
他的父亲还说,是他在无理取闹,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为什么他偏偏就盯上了苏恋紫?只要不是苏恋紫,他想找谁他都不管。当时他就知道,他的父亲永远都不会理解他。
苏恋紫于他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他只喜欢她一个人。他的喜欢偏执、幼稚,死不悔改。自那次摊牌之后,他的父亲就把他送到了杭城郊区的半山老宅,不许他出门。
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软禁,而福伯陪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在老宅里的那些时日,他像个疯子一样随时随地都会情绪失控。几乎每隔一个月,老宅的佣人就会发生人员变动,因为即使他父亲给再高的工资,那些佣人也不愿意和他这个疯子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有时他正在餐桌上吃饭,就会毫无预兆地发作,把桌子上的盘子都扫到地上,然后一边面无表情地流眼泪,一边伸手去拣那些瓷器的碎片,往往要好几个人才能将他拉开。
还有一次,他差点把手里的碎片捅进一个保镖的腹部。
如果不是福伯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那他就成杀/人犯了。他用碎片划开了福伯的手心,鲜血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福伯的手心到现在还留着那处伤疤,就像他心里的伤口从未痊愈。
回想起那些昏昏沉沉的时日,他感觉体内好像分裂出了两个自我。一个他趋向于极/端暴力,另一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发疯,却无力阻止。
虽然他父亲从来都没当着他的面说过,但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有家族精/神病遗传史,而他也和他早早就了结自己生命的妈妈一样,是个不正常的疯子。
但即使这样,福伯也没有离开他。
后来他的神经变得越来越衰弱,时常头晕发烧。福伯带他去了医院检查,结果他被诊断出了那种罕见的疾病。别人都说这种病彻底毁了他,可他知道这种病其实救了他,因为它损害了他的身体,却治好了他的疯狂。
他体内的另一个自我无力再去作恶,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阴郁寡言,却还存有理智的他。他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宁愿作为一个正常人死去,也不愿意以疯子的方式继续活着。
“福伯,我在老宅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所有人都怕我,觉得我就是个怪物。”就在福伯要退出主卧时,迟永非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不怕我?”
福伯的脚步顿住。
“别告诉我,是因为我爸给了你很多钱。”迟永非自嘲地笑着说,“就凭我当时的狂态,我爸给你再多钱,对你来说都是得不偿失吧。就算是我爸他本人,都不愿意和我共处一室。你是怎么做到忍受我的?”
福伯背对着迟永非,脸上满是复杂晦涩的神情,随即,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浓浓的悲哀。他转过身,看着迟永非说,“少爷,如果我也离开你了,还有谁陪着你?”
这一句话让迟永非怔住,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有些想哭。
“少爷,请你别恨老爷。”福伯看了看他,又说,“当时你的精神状态不好,老爷也是怕你出事,才不让你去沪城。他把你送到老宅,是想给你治病,让你好转。”
当时迟先生请来了杭城最好的精/神病专家,对方诊断了迟永非的情况之后,给迟先生的建议是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住院控制治疗,否则病情很可能会持续恶化,他在外面也会对身边的人造成很大的危险。
但迟先生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那种地方,所以他只能把迟永非送到那栋老宅,高价请人照看儿子。他不让迟永非出门,也是怕迟永非在外面情绪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毕竟他作为父亲必须要承担管教儿子的责任,他不能把有精神病的儿子放出去危害社会,更不能让迟永非去找苏恋紫。
如果迟永非在那种状态下真对苏恋紫做了什么,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老爷和我说过,如果他知道你之后会得这种罕见病,他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陪你一起住在老宅。”福伯的眼眶有些发红,低声说,“但我们能从后往前看,却不能真的回到当初。”
迟永非握紧拳头,沉默了许久后,他平静地问:
“这一次,你是怎么说服他让我去找苏恋紫的?”
福伯低下头,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永非却笑了,“我问了一句蠢话。我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没有能力对别人构成威胁了,所有人都不再惧怕我,而是可怜我。所以,像他这么铁血的人,也因为可怜我,要实现我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闻言,福伯想要反驳什么,但又不得不承认迟永非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你们可怜我也没错。”迟永非倒在床上,轻叹一声道,“我本就是一个可悲的人。”
第二天一早,苏恋紫走进剧组,活力满满地跟熟悉的人打了招呼。场务见到她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着说,“哇,小紫今天这么高兴?看来你昨天肯定一切都顺利。”
闻言,苏恋紫跟着一笑。
她昨天回杭城的那段经历并不算美好,但她却在这一趟之后,感觉自己能正视以前的阴影了,这大概就算是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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