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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见姑娘要走,匆忙问:姑娘现下要去哪儿?

在府里走走,不必跟我。容离回头道。

出了兰院,玉琢微微躬身,神色分外愉悦,好似做鬼也委实不错,姑娘随我来。

华夙迈出门槛后顿了一下,回头朝院子里望了一眼,银黑相间的发辫松得看似要散开,那束在底下将落未落的黑绳却似是钉住了一般,根本不会滑落。

她抬起手,细长如玉雕的手指一勾,院子里摇曳的灯笼统统灭了,就连屋里透过窗纸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那一瞬,整个兰院漆黑一片,只月华莹莹洒在地上。

身后蓦地一黑,容离跟着停了脚步,回头时放眼望去漆黑如幕,就连院门上悬着的两个纸灯笼也不亮了。

华夙却未立即收手,她手指又是一勾,一个个莹白的光团里院门里飘了出来,似萤虫簇拥而至。

容离目光一收,看向华夙转而摊开的掌心,只见那零星光点在她的掌心上跃动。

华夙神色平静地闭上眼,缓缓倒吸了一口气,掌心光团倏然黯淡,好似火苗熄灭。

这是什么?容离问。

华夙睁开眼,生息。

容离仍是不解,细眉微微皱着,许是有些兴致了,消沉的眼亮起了丁点。

华夙又道:是那二人的生息,人若没了生息阳寿便会消减,极易受惊,还能看得见鬼魂,轻易便会被妖鬼夺舍。

容离愣住,微微抿起唇,眨了一下眼才道:那我莫非也失了生息?

虽少,但有。华夙一顿,又道:你能看见鬼物,并非缺了生息,究竟为何,我尚未弄明白。

容离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又跟着玉琢走了。

身后跟着个大鬼,玉琢该是怕的,可亲眼见着三夫人被吞了魂,此后注定入不得轮回,再无往生,她正在兴头上,一时忘了怕。

管家正在房中跪着,他房中燃着檀香,一股子幽静的气味。

只是他的心并不静,虽跪着蒲团,且手上还捻着佛珠,可他片刻皆静不下心。

容离便是这时推开了他的房门,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踏进管家的住处,刚推门便被这浓郁的檀香气味给冲昏了头,忙不迭抬手掩住了半张脸。

华夙冷着脸厌烦道:这管家怕也心中有鬼。

管家颤着身回头,在看见是容离的时候,长叹了一声,大姑娘。

容离咳了两声,不想迈进屋里,索性在屋外说:我想打听我娘丹璇的事。

管家站起身,虽然怕,可步子到底还算稳,站到容离面前时,哑声问:不知老爷

容离不提容长亭,只道:明儿带着府上的丫头小厮们,去账房把下月的月钱也取了,此后就各自归家吧,下人们的卖身契,且都交予他们手上,还他们一个自由身。

管家顿时会意,到底年岁不小,仓皇问:老爷可还在兰院,夫人们

等白日到了,你再去看看。容离语焉不详。

华夙得趣般翘了一下嘴角,不咸不淡道:等到了白日,怕就是去收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3=

第56章

管家惶惶不安地颔首,走到了院子里,抬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姑娘想知道大夫人的事?

还盼细说。容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终于喘了一口气。

华夙也坐了下来,曳地的黑绸如打翻在地的墨汁,月华散落时,黑绸上流光熠熠,好似墨汁流淌。她不发一言,甚至还闭起眼,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将她惊扰。

管家站着沉默了许久,鼓起劲后才道:大夫人她自幼便与老爷认识,那时单家还算富有,老爷虽倾心夫人,可夫人却已是心有所属。他话音戛然而止,担忧地朝容离望去一眼。

且说便是。容离道。

管家叹了一声,只好接着说:老爷年纪轻轻便继承家业,暗中命人劫去了单家要送进宫的货物。

宫里的人大发雷霆,虽此事并非单家所想,也事出有因,但单家此后却在皇城站不住脚了。

单府家势中落,将府内下人全遣散了,老爷派了人去提亲,说是能保单家在皇城无忧。

那时容家虽远在祁安,老爷的手却已能伸至皇城,单家的人又怎会不信,当即应下这门亲事。

夫人嫁了过来,却如受软禁,光是想踏出屋门已是难上加难。那时她似乎总是笑不出,身子本就虚弱,看起来更是苍白颓靡。

在怀上子嗣后,夫人愈发郁郁寡欢,那日府上来了客人,夫人却挤着笑讨好,恳求了老爷一次。

她想去见来府的客人。

老仆隐约记得,那是周家的公子,那时尚未结亲,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夫人只见了那周家公子一次,老爷便看出了端倪,夫人早时心有所属,心可不就是给了这周家公子么。

老爷、老爷他

管家说了许久,好似想到了什么骨寒毛竖的旧事,一双浑浊的眼蓦地瞪起。

如何?容离心猛地一跳。

管家双手握紧,老爷他把夫人困在了石室里,斩了夫人的两根手指,她还怀着子嗣,却被斩断了手指,血滴得到处俱是。

容离气息骤滞,蓦地晕了起来,身子虚弱一晃。

华夙见她面色骤变,抬手捻出了一缕鬼气,摁入了她的眉心。

寒气入额,容离灵台清明,心却好似仍被紧紧攥着,透不过气。

管家小心翼翼抬眼,看容离面色如常,才颤着声道:夫人生下大姑娘那日实在是撑不住了,死前还在哀求老爷让她回皇城,这些事,老仆已是十数年不敢提起。

容离站起身,心如刀绞,思及容长亭做过的这些事,不免怀疑,她还在石室么,当年葬下的棺椁里,当真有她么?

管家踟蹰着,将此事说出来后,得以松了一口气,可额上冷汗仍未能止住,老爷哪肯让大夫人下葬,死也想把人留在身侧,当年入土的是一口空棺。

容离竟然凄凄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她竟这般了解容长亭。

她抬手按住眉心,灵台里一缕寒意冻得她神志清明,她站在这院子里,总感觉自己好似孤苦无依,半晌才朝华夙看去一眼,捏住了她一角黑绸,好似坠崖的人握到了救命的绳索。

华夙任她抓着自己的黑袍,淡声道:问他,石室往何处去。

她抿了一下唇,面色依旧寡淡至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丹璇的魂魄应当已落轮回,你见不着她了。

容离抿了一下唇,眼皮恹恹地垂着,沉默了好一阵才问:不知那石室要从哪儿进。

管家抬手捂住头,长叹了一口气,姑娘随老仆来。他迈出一步,哪知忽一阵头昏,差点就仰面倒了下去,忽被撑住了后背。

那抵在他后心的东西,不像是一只手,比女子的手更轻更柔,好似一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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