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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华夙好像惯于凌驾于他人之上,未尝将旁人性命放在眼里,好似这俗世凡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蝼蚁,但若是当真在意,便会有所偏袒,像是待什么阿猫阿狗般的袒护。

容离后颈发寒,竟被这一双猫儿的碧眼给盯着内心发憷,险些将这只猫丢了出去,她几番试探,确认华夙应当不会杀她,可若是画祟未与她立下血契,可就不一样了。

她眸光震颤得委实分明,见小芙投来疑惑的眼神,忙不迭抬手朝细颈圆肚的水壶碰去,蜜水可是装在壶里的?渴了。

小芙将干净的杯子从木盒里取了出来,拎起水壶倒出了半杯蜜水,给姑娘递去,姑娘喝。

容离掩下眼底异样,小口抿了一下,苍白的唇沾着杯沿,看似是碰着水了,实则并未喝上一口,不过是装装样子,好让华夙看不出她的心思。

怀里的猫静悄悄的,静得出奇,明摆着变了性子。

它一双碧眼微微一转,竟默不作声地看向了车门的垂帘,垂帘晃动不已,时不时被风掀起一角,能瞧见前边碌碌而行的马车。

华夙未再说话,引得容离好奇低头。她看见这猫闭了双目,怀里随即一轻,像极这猫儿皮囊里的骨头和五脏六腑全被抽离。

抽离的哪是什么骨头和五脏六腑,那么点东西加起来,也不及华夙的魂重。

华夙离了这猫的身,猫便阖了眼,如同睡死过去。

容离放下了水杯,单臂搂紧了怀里的猫,伸手掀开了垂帘一角,却未能看见华夙。

前边的马车无甚离奇的动静,周遭只木轮碾地的声响,马夫静默不语。

容离收了手,将垂帘放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悄悄缩进袖中,把画祟握牢。

小芙见姑娘喝了蜜水,这才想起今日一早熬的汤药,从木座下方拉出了个煎壶,空青同我说熬好的药放上了马车,我险些忘了,也不知凉了没有。

她小心的把手掌贴上了壶身,眼中一喜,还热着!

容离轻轻嗯了一声,眉头微皱,药是空青熬的?

空青太勤快,天未亮便去庖屋煮鱼,一并将姑娘的药熬好了。小芙把药倒进了干净的碗里,药汁漆黑如墨,一些细碎的药渣跟着倒了出来。

她熬的是我令你去买的药,还是先前府医开的?容离接过碗,低头嗅了一下。

小芙想了想,我同她说,姑娘的药在屋里的药箱中,府医开的在庖屋东侧的木架上,府医开的药要熬,熬给旁人看,熬好还得悄悄倒去,不能被发现。

容离未嗅出什么古怪的气味,稍安了点儿心。

小芙压低了声音,不过空青回来的时候,同我说庖屋木架上的药好像被换过了。

怎么说?容离隐约觉得不对劲。

原先的药包上是落了些灰的,捆在药包上的细绳也略短些,今日她瞧见药包竟是干净的,好似才包上,就连捆在上边的细绳也变长了不少。小芙困惑道。

容离轻笑了一声,果然先前的药是有问题的,如今容长亭回来,且玉琢又出了事,有人怕药不对劲一事被容长亭知晓,悄悄将原先的药全换了。

她摇摇头,就算她将此事告诉容长亭,只要府医不改口,容长亭也必不可能知道这药是坏的。

姑娘,那府医果真是和三夫人串了气吧。小芙愤愤,姑娘喝了那么久府里的药都不见好,我去府外拿回来的药才喝上几日,姑娘气色便好了不少。

容离轻着声,怕是药包受了潮,庖屋的人特地拆开晾干,还裹了新的纸,里边的药究竟是好是坏,咱们怎会看呢。

小芙轻哼了一声,咱们若是在老爷回来的时候,将药拿去给老爷看就好了,那药出了问题,府医难逃其咎!

若府医也说药是被掉包了,那要怪在谁头上?容离又咳了几声,面颊泛绯。

小芙愤愤不平,可除了他,府中还有谁拿得出药?

能出府的人可太多了。容离一顿,又说:况且就算将此事告诉爹又能如何,府医会将背后之人供出么,若他和那账房先生一般绝口不认,指使他的人还不是好生逍遥。

小芙气得浑身发抖,就我家姑娘心好,可好好一个容府大姑娘,怎被人欺成这样。

慢慢来,万不能操之过急。容离低头喝药。

蒙芫伎俩确实不少,可并非聪明人,怕也是被人怂恿荧惑,只是不知这螳螂背后可还有黄雀?

前边的马车里,容长亭沉沉睡着,眼下乌青一片,已是好一段时日未歇好。姒昭与他同座,正转着杯子,似在思索什么。

容长亭自打回府后,许久未睡得这么熟了,明明山路难行,木轮还时不时碾着半埋在泥里的石头,连带着车厢也起起伏伏的,颠得人浑身不舒服。

他睡着后眉头仍是紧皱着,陡然入了梦,梦里他好似借了旁人的眼,又重历了一遍昨日之事。

兰院里柴房的门大敞着,一个婢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颈上还套着麻绳,麻绳下是一圈淤痕,她面色发紫,俨然是被勒死的。

柴房里的摆设不大一样,那婢女躺着的姿势也不大一样,可在梦里,他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凳子倒在一边,一仰头,便瞧见吊在悬梁下的一截断绳在摇曳。

他的目光被牵引着,好似成了傀儡,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道迫使他仰头。

头一抬,他的目光蓦地定在了临近屋瓦的高窗上,窗是合上的,底下却有一处泥印,泥印下半模糊不清,上半却清晰可见,分明是有什么人踩在了上边。

容长亭恍惚觉得,那婢女的死果真很是蹊跷,眸光顿了一下又移开了,他蓦地瞧见了一个鬼魂从婢女的尸体上腾起,那魂灵血泪纵横,哑着声道:有人害我,我并非自缢。

姒昭正把玩着杯子,忽听见容长亭惊呼了一声,她匆忙转头,只见容长亭瞪着双目,那汗涔涔的模样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水。容长亭声音干哑。

姒昭慌忙倒水,给他递到了嘴边,老爷做噩梦了?

容长亭眸光沉沉,急喘着气,将杯中水喝得一滴不剩才勉强回过神。他眉头紧皱着,问道:昨日在柴房外,你可有发现有何不妥。

姒昭愣了一瞬,未料到容长亭会问及此事,慢声说:人都已埋去高眠岭了,还能有什么不妥,老爷莫非又觉得,那婢女是被人害了?

容长亭抿唇不语。

姒昭柔声道:老爷是觉得那横梁太高了么?细想确实如此,即便玉琢踩在凳子上,也未必够得着悬在木梁下的麻绳。

不,容长亭瓮声瓮气,还有一事。

何事?姒昭问道。

容长亭抬手,将掌心悬在了她的唇前,止住了她的话,姒昭只好闭口不言。

片刻,容离怀里的猫又动了,碧眼复而睁开,身子也跟着变沉了几分。

怀中猫蓦地一重,容离便知晓是华夙回来了。

容离不知这梦是怎么赐的,手微微扬起,犹豫了好一阵才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就同先前抚着垂珠一样,在抚这穿进了垂珠躯壳的华夙。

猫冷淡地叫了几声,听出来很是不情愿。

华夙道:容长亭已起疑心,只是我未见过那日柴房布设,故而他在梦中所见会与现世有些差别。

容离抬起的手骤顿,心道这当真是给容长亭编了个梦啊。

华夙不咸不淡地嗤了一声,碧瞳冰冷,不必言谢。

容离欲言又止,这鬼特地提了这么一嘴,倒像是想让她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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