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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山脚下有一条宽阔的河,河水如绦,绕山而过。

行经水流平缓的河段,河面上有渔人泛舟,与远处山景、云景相呼相映。

不得不说,这见面的地方,倒选得很是用心,青山绿水,风景秀丽。

玉潋心拾级而上,阙清云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儿,及至山腰之时,她方快走几步,与玉潋心并肩而行。

后者斜斜瞥她一眼,却不置一言。

望月亭位在视野最开阔的山顶,亭中能遍览城中之景。

山路九曲十八弯,尚未见到亭台,便先听得山上传来清悦的琴声,这曲子婉转悠扬,琴声入耳,似有荡涤人心之效。

道路尽头,树影分向两侧,一截山石延伸出去,于半空形成一方悬台,那望月亭便建在台上。

亭外垂着珠帘,隐约可见一抹青衣,于亭中焚香抚琴。

金灿灿的朝阳自远处山间起来,升入碧空之中,将澄澈的金芒洒落于亭台檐角。

这方静谧雅致的凉亭,竟如世外桃园,人间仙境。

觑见亭中人影,该是一个秀致温婉的女子,玉潋心但觉眼熟,却一时间未想起此人姓名。

她也不觉此事有多要紧,视线自然而然转向身侧,却有意外的发现。

阙清云脚下步子稍顿,眼神瞬息万变,虽很快恢复幽静,可那一瞬间的复杂神态还是不偏不倚地为玉潋心捕捉了去。

思及昨日阙清云阻拦她来赴邀时的言语和态度,玉潋心眉梢微扬,一个念头顺势浮上心间。

师尊是不是早猜到了此人身份?

有了这个想法,玉潋心愈发感到有趣,遂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起阙清云来。

望月亭四周并无暗卫设伏,正巧抚琴之人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玉潋心步子不紧不慢地上前,掀起门帘踱了进去,同时朝亭中之人笑道:这位姐姐颇有情致,一曲《月宫赋》泠泠清清,叫人听来心驰神往,流连忘返呢。

亭中女人回眸,眉目淑雅,气质温柔,闻言亦是展颜一笑,可话语却隐有几分落寞:听月心妹妹这话,想必是不记得姐姐了。

言罢,她的视线越过玉潋心的肩头,落在紧随其后的阙清云身上。

两人视线交错,各自心思都深藏于心,表面上看去却不动声色。

亭中石桌旁尚余两方矮石墩,不知是凑巧,还是此女早先料到玉潋心不会孤身前来赴邀。

玉潋心像未觉察身侧两人陡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态度随意地说道:出身东冥氏又善音律者,我只想到一人,东冥乐,乐姐姐,是也不是?

女人呵地笑出声来:月心妹妹还是一如既往,性情洒脱,个性舒朗,倘使姐姐有你半分率性,亦不至于将万年前的心结记挂至今。

虽未明说是与不是,但这话语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则是默认了。

哦?玉潋心好奇。

东冥乐未立即回答。

她抚了抚琴弦,示意玉潋心二人先入亭中落座。

阙清云不声不响地坐在玉潋心身旁,从方才来时到现在,始终一语不发。

东冥乐不问,玉潋心也不理她,倒显得她才是多出来那个人。

照常理,阙清云不当这般失却礼数,但自昨日起,她种种行径都与平常有异,玉潋心正与之置气,遂不曾理会她。

不过,她入座便远望天地山川,似不在意玉潋心二人谈话,处境倒也不显得窘迫尴尬。

青衣女子引山间灵气化露,置于壶中煮沸,又取晨间采摘的新茶泡上,给面前二人各沏满一杯。

阙清云从容道谢,但茶盏搁置在手边,碰也不碰,态度疏冷孤高,脸上虽无甚波澜,可不悦之情却显而易见。

东冥乐倒也不以为意,回头又接上先前的话题,与玉潋心道:月心妹妹可还记得,你我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她的语气自然舒缓,气息柔和,当真像故友重逢,未带有半分旁的心思,只与玉潋心聊聊天,叙叙旧。

玉潋心闻声,收回看向身侧的视线,回答道:我与乐姐姐应当只见过一面。

话音稍顿,似在回想从前过往,片刻后续上前言:该是我下山历练,战遍天下群雄之时,彼时也曾到访东冥,与乐姐姐有过一面之缘。

东冥乐眼角微弯,笑答:可惜姐姐痴长你好些年岁,竟是妹妹手下败将,不怪月心妹妹转头就将姐姐忘了,连姐姐寄给你的书信,也从来不回。

此话一出,玉潋心愣住,眨眨眼:什么信?

她可不记得自己见过东冥乐写给她的书信。

视线稍斜,落于阙清云侧颜。

亭外清风徐来,扬起后者耳侧青丝,发隙间露出一枚圆润的耳珠,隐隐泛着薄红。

作者有话要说:小徒弟:哦豁!

第98章

玉潋心蓦然心领神会, 嘴角轻颤了颤,后又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阙清云被身侧视线烫红了耳尖, 遂不自然地转开脸,望向亭外山川。

纵使心头发笑,面上也要故作不知。

玉潋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香茶,这才故作恍然:哦,我想起来。

彼时确有书信自宗外寄来,奈何妹妹我醉心道法,清心苦修, 着人将信搁置书房便忘却生灰, 却原来是姐姐所书。她放下杯盏,朝东冥乐颔首,乐姐姐,实在对不住。

东冥乐却是不在意地笑笑, 摆手道:原来如此,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端起茶壶,拂手轻压一侧袖摆, 替玉潋心杯中满上新茶,语气破为感慨:

月心妹妹天赋绝伦,实力冠绝当世, 战罢天下宗师而未尝一败, 又生得容姿倾城,世间仰慕倾心之人自是不计其数,平日里想必颇为忙碌, 便是未曾留意那几封手书,也实属平常。

玉潋心试图回想,然后颇为意外的发现, 她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类似的书信,与东冥乐的猜测截然相反。

她唇角微扬,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身侧沉默不语的阙清云,这才作答东冥乐之言:都是前尘过往,已逝云烟了,而今天玄宗已毁,当初那些书信自也寻不见了。

可惜是命数罢。

东冥乐摇头叹息,当初天玄事变,姐姐遗憾信中相询之事尚未得到回音,如今虽万载已过,可此事一直挂念于心,故而听得月心妹妹重临于世,姐姐无论如何,需问得一个答案,也好放下心中执念。

玉潋心未应,反倒下意识瞧了眼阙清云。

但见后者正襟危坐,扶于桌面的右手食指正不安地轻轻点动,这紧张的小动作平常极难见到,大多时候,阙清云都心静如水,玉潋心鲜少窥见她暗自焦躁却隐而不发的模样。

她收回目光,唇角盈然带笑,遂问:不知乐姐姐当初在信中问了我什么?

东冥乐沉默须臾,与之隔空对望。

从那双清澈明丽的眸子里,玉潋心察觉片刻恍惚,像是透过她的眉目,看向万载之前,那个名唤玄月心的女子。

良久,玉潋心方听得眼前之人说道:彼时东冥一战,姐姐对月心妹妹一见倾心,遂于信中相询,月心妹妹心间可有良人之选?

离开湘山,回宫途中,阙清云步履匆匆,又快又急。

玉潋心不疾不徐地跟在后边儿,斜睨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翘着,笑容饱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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