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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善后会略微有些麻烦罢了,倒也不算大问题。

在栖来即将出鞘的那刻,谢迟却沙哑出声了。

我去。

谢迟松开了钳制着林郁手腕的手,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肮脏的虫豸,语气决然道:我去。

喻见寒注视着谢迟的背影,就像是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他见着那人一如既往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剑尊眼中的阴暗如潮水般骤然褪去,不自觉升腾起的杀意被重新压入囚笼中,继续蜷缩在黑暗中静默蛰伏。

果然,有段时间不曾见血,戾气有些压不住了。

喻见寒不经意地摩挲着剑柄,他按捺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渴望,迅速地作出了判断。

得趁着阿谢不注意,先处理掉一部分,不然到时候露馅了就不好了。喻见寒稍微分了下神,他微微敛眸,在未来的计划里,为自己添了一项新安排。

而林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又交代完明日接应的车马后,便挂着笑走了。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当着谢迟的面,用沾血的衣袖仔仔细细抹干净匕首上的血迹,态度极其挑衅。

不相关的人终于离开,红木门吱呀地关上了,雅间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迟沉默着转身,他小心地捧起喻见寒藏起的手果然,林郁下手时不曾留半分余地,他落的那道伤反噬在喻见寒的掌心处,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匕首上面还沾了火毒,伤处便留着焦黑的烧灼痕迹。

他的手微微发颤,掏着包扎用的白纱,近乎自虐地一遍遍回想着姚孟澜说过的那句话

同命蛊会将母蛊受的伤,数十倍地传递到子蛊身上

那该有多疼啊。

他看着白纱上洇晕开层层鲜血,手指都在发颤,眸中已经泛起了雾气,视线朦胧一片。在揭开一切后,他们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等自己回了东妄海之后,喻见寒又该怎么办

他要继续活在无止境的炼狱中,与虎视眈眈的豺狼周旋。

同命蛊无解,除了死亡。

谢迟想到方才喻见寒同林郁针锋相对的交谈,心瞬间揪紧,他微微启唇,却发现根本慌乱到不知所措,几乎失了声。

喻见寒,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吗。谢迟缓声开口,声音颤抖恳切,就像是死死抓住最后一缕光。

他抬头看他,眼中泛着泪光,带着最深的哀求:记住我,然后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会记住谢迟这个名字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连名字都被遗忘,那也太可悲了。

谢迟笑了起来,他低头为那人的伤口裹上又一层白纱,眼泪却在垂眸的瞬间,霎时坠落:凡间常说,没人纪念的人,也会慢慢地也自己是谁,最后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在旷野上飘荡

我想记住这一切,记住我是谁。也记住你。

所以,我替你守好东妄海,你就替世间记住我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算我求你了。谢迟终于不堪重负地慢慢俯身下去,他太害怕了,害怕林郁会继续利用同命蛊来伤害那人,更害怕喻见寒会真的,那么死心眼地舍了自己命。

姚孟澜说得对,一旦有了在意的人或事,最凶恶的猛兽也甘愿被缚上枷锁,成为听之任之的猎犬。

他半跪在地上,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跋山涉水后,终于发现自己的一切信仰皆是谎言。他的意识被颠覆,信念被摧毁,但却依旧死死攥着灰烬里的一点微光。

那是他对世间最后的希望了,是重生的信仰。

喻见寒也蹲身下去,漆黑的神明终于再度窥探了人间,他眸光肃穆,语气极其认真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阿谢,你不怕我也是他们用来骗你的一枚棋子吗?就像林郁、温秉言那样,故意骗得你的信任,最后将你亲手推入深渊。

谢迟抬眸看他,他的眼睛就像是碧水洗涤过的晴空,干净透彻,带着全然的信任,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喻剑尊与那双眼睛对视着,就像能一直望进那人的心里,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最后的,他最渴望的誓约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谢迟注视着他,笑了起来,而且如果真的是你,我也认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所被给予的一切,更相信自己的心。

近乎直白的语言,让喻见寒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像是沉寂千年的冰泉,在某一瞬间传来了轻微的冰块破裂声。他用右手微点着谢迟的下巴,在那人略微怔愣不解的目光下,轻吻了他的眉间。

像是烙上了自己的标记,虚伪终是在此刻以真实之名立誓。他认真道:我绝不背叛。

我不会背叛你,更不会让别人背叛你。

第40章 恶鬼生(一)

青义殿内终于迎来了稀客。姚孟澜在收到回信的第一时间,便急匆匆地梳妆打扮起来。

她换上了崭新的衣袍,不同寻常地往自己脸上铺了层粉黛。直到那人踏进了殿中时,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惊喜地迎了上去。

他们说,你去找了喻见寒。姚孟澜的眼睛有些红肿,她脸上泛起了一种慈爱的笑,轻声细语地嘱咐着面前的人,秉言,你也看到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把握之下,我们是没办法逃脱的

姚长老,你让我来青义殿,不会只想说这个吧。蓝袍的剑修却根本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敞开殿门外的辽阔苍穹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忆模样。

秉言,昨日谢迟来找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秉言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他重复道:他来了?

姚孟澜的眼中又蓄起了泪,她的声音略微发颤: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所有的事。假装没有看见那人一瞬握紧的手,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继续道,可是,他却答应了重回东妄海。

你同他说了什么?温秉言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给她了。

我告诉他,如果想让喻见寒活下去,只有他重回东妄海。

温秉言突然笑了起来,他目露嘲讽:我与喻见寒说了同样的话他与谢迟必有一人要入东妄。

而他说,他定会救下谢迟。蓝袍剑修注视着面前的女人,自嘲道:虽然这本是我该去做的事,该赎的罪。

姚孟澜听得出他的意思当年,温秉言强闯潜魔窟,导致林郁蛊发身亡,而她换蛊之事被揭开,林斯玄震怒。

为了泄愤,他不仅召回了温秉言的魂魄,还将所有事情揭露出来,甚至用折磨她,作为掣肘温秉言的方法。

这些年来,她与秉言互相牵制,更互相折磨,成为了对方的枷锁与刑具。她知道,秉言一直都想再入东妄,救谢迟这件事已成了他的心魔。

姚孟澜明白,只要秉言轻举妄动,林斯玄便会以自己作为要挟这般想来,他恨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那人似乎不愿在此处多停留片刻,两人沉默片刻,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轻问。

秉言姚孟澜叫住了他,她眸中的泪几欲落下,却依旧强勾着嘴角,试探地问出了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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