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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眼咽下了眸中的泪意,咬牙道:你还有事瞒我,我不信你。
现在,就让我亲眼看看,你们究竟还做了什么吧。
他的手重新蓄起了心魔息,周身魔气一凝,随即如江河决堤般倾泻开来。
十杀境开。
第37章 旧时语(八)
十杀境究竟是什么,从来没人能确切描述出来作为最晦涩难懂的顶级心魔功法,千余年来,几乎无人真正将它掌握透彻。
除了谢迟。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开了窍,总之,在悟透了十杀境后,他便成了修真界异军突起的魔修新秀。
而在他诛杀九州第一人无离子后,世人更是暗中给了他冠上了魔尊的称号。
但谢迟却知道,这世间最懂十杀境的不是旁人,正是临武峰那条嗜杀的幻蟒。他也是在与它死斗时,才明悟了十杀境的真正含义。
世人为恶,则因果缠身,陡生心魔。
十杀境,便是布境之人借助魔息,无限放大对手的心魔怨念,给他织造一份独一无二的幻境牢笼。
敌人强,则十杀境愈强打败他们的,往往是他们本身。
在十杀境内,他能读取的也不是全部的记忆,而是那些沾染了血孽因果的,当事人所隐瞒的残酷真相。
姚孟澜的心魔,源于她对温秉言的愧疚于是,谢迟从流水般纷乱的记忆里,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她在暗处注视着温秉言的景象。
但这些却完全不是重点,谢迟没有心情去了解他们母子的恩怨纠葛。温秉言是好是坏,林郁究竟做了什么,他都丝毫不在意。
如今谢迟飞速地浏览着记忆,心里更加迫切着,盼望能听到哪怕一点关于同命蛊,或是喻见寒的线索。
天不遂人意。他从未想过,此时谎言的幕布已经悄然落了大半,而残酷的真相正藏于其中,即将挥出最致命的一刀。
多谢少侠相助!
突然,一声极其熟悉的话音响起,霎时吸引了谢迟全部的注意力。那是他在东妄海的这些年,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
是他在南堰徽州与谢承念的对话。
接着,又响起了一句青年带笑的回答:不必客气,谢老爷的善心义举才是令人钦佩。
谢迟搜寻的动作微微顿住,心开始剧烈地跳动着。他的指尖轻点,将那块断断续续的心魔记忆徐徐展开。
见着周围的景色缓缓扭曲变换,化成了回忆中熟悉的场景,姚孟澜却是一怔。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女人自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泪落如断珠,几欲启唇,想让谢迟别看下去,却知道如今所有的挣扎都是徒然。
她终不敢言语,只能将头深深低下,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全部的场景一点点被心魔息构建完成,那是一间极其宽敞明亮的偏殿,其中耸立着一块巨大的水月镜。而那些所谓他熟悉的人,正围着水月镜窥探,窃窃私语。
你看,谢迟果然信了!他倒还真信什么南堰徽州的故事有人嗤笑出声。
旁边的女修捂嘴轻笑,颇为娇俏:还多亏我们布的局好,寻到了那个魔修,得知了谢迟的身世。最后倒是借他的口,给他编了个身世。
谢迟也不想想,什么魔修会闲着没事干,总往凡间晃悠?更别提用什么欺诈的手段了,魔修见着喜欢的,抢了就是,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另一个修士接过话头,讥讽道:不过他还得感谢我们,给他编了个好身世。若是他知道,自己是因天生魔体,阴气过重,才被父母遗弃在了乱葬岗,最后被人辗转捡回了须臾城,怕是会气死吧。
嬉笑声又窸窣四起,像极了暮时林间聒噪的蝉虫。谢迟安静地伫立其中,就像他们说的不是自己一般,神色波澜未变。
我们已经研究透了谢迟。
幻境还在继续,沉稳的声音一响起,周遭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说话者承昀宗宗主林斯玄。
只见他敛袖缓声道:这个孩子过于重情,林郁与秉言稍施恩惠,便能让他感恩戴德我们放出话去,宣布派林郁和秉言前往东妄海,死守心魔渊,他便心生动摇。如今再加上所谓亲眷的推波助澜,他必会有愧。
接下来我们只需趁热打铁,就能让他主动入心魔渊。
宗主明见!
宗主果真足智多谋
赞誉之声迭起,更反衬出青义殿内两人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就连空气都凝滞了三分。
所以,南堰徽州只是你们为我设下的骗局。谢迟终于打破了沉寂,谢承念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姚孟澜似乎感觉到了他话中不寻常的冷淡,她缩了缩身子,声若蚊呐地交代了:谢承念这个人是存在的,他
她迟疑地看了谢迟一眼,稍稍停顿,继续咬牙道凡界如此辽阔,从中寻到一位符合条件,多行善举的谢姓富商,不是什么难事。只需串通那个将你送入须臾城的魔修,让他以夺舍之名,故意向你透露出身世。
而等你入徽州之时,必然会伪装成凡人进入城中。各城的准入通牒皆不相同,你就一定会在城门外的茶驿处停歇观察。
姚孟澜语气全然是歉意,她眸中有泪:我们提前安排好人,见你一来,便故意将你引向漠阳道谢承念确有其人,可他却不是你在漠阳道见到的那个。
在确保谢迟听到自己该听的话后,他们便刻意安排了紧急传讯,以打断他去徽州的想法。
而之后,哪怕谢迟去打听谢承念此人,他都能得到一个符合意料的答案谢姓富商,心怀慈悲,多行善举。
毕竟,谢承念这个人既是真,又是假。
巨大的水月镜中,清晰地倒映着漠阳道的景象,谢迟甚至能看清自己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带着隐秘的欣喜,眸中亮着光,小心翼翼地问候着至亲的近况。
你看,这世间仍然有人惦念着我。那时的他这般告诉自己。
曾经他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可笑
你害怕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谢迟笑了起来,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微红了眼眶,看起来却异常平静。
承昀宗、佛恩寺、沧浪观他的目光从那些熟悉的脸庞上扫过,一个个地缓声念着名字,林郁、温秉言。
念到了最后,谢迟微微停顿片刻,他只想发笑,可胸膛中的那颗心脏,却在撕裂般地疼痛,疼到他几乎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所有艰难不堪的过往,到了你们手中,却成了最有力的武器,成了用以诓骗、利用的利刃。
听到温秉言的名字,姚孟澜霎时也顾不得害怕的情绪,她微微瞪大了眼,涕泗横流,狼狈地用手脚爬了过来。
她悲戚地拽紧了谢迟的衣摆,疯狂摇头否认:没有,秉言他没想伤害你。他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哭红眼的女人惶急地将自己的手心伸出,探向谢迟,企图让那人继续探查她的记忆:你不信,你就继续看啊!
你看,后来秉言他为救你去了潜魔窟,为你丢了命你看啊!
谢迟眼中却毫无波动,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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