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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差点害了林郁,现在,我不想再害你了。

第31章 旧时语(二)

四下沉默,谢迟依旧安静地捧着杯子,他注视着其中晃荡的水光,心一点点地沉下了湖底,但唇边却挂起了笑。

当年,我接了污月楼的任务,混入了承昀宗探寻秘境的队伍,给魔门传递情报

我设计伏杀他们。他垂眸细数着自己的罪状。

还毁了治林宗主眼睛的玄灵果。谢迟终于说出了那句最艰难的话,所以,在三月后的生死台上,林宗主为魔门重伤。

他看着喻见寒,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包袱,骤然轻松了起来,笑道:你看,我就是那么坏的人明明林郁有恩于我,我却欺他骗他,害他至亲。

但是喻见寒却像是看破了一切一般,他眸光清亮,没有一丝质疑或是不忿,只是问了一句:真的是这样么?

谢迟愣了片刻,却听那人突然提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我记得,当年林斯玄宗主的双目为瘴气所毒,那时能解毒的除了玄灵果,便只有临武峰的木里香了。

只可惜,临武峰中盘踞着一条嗜杀的幻蟒,它天生灵智,以血孽入道,又残暴无比,寻药者尽数被它撕碎,抛下山崖。就连九州第一的无离子,都只能与它战个平手

喻见寒声音平缓,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剑坠:可后来的某一天,那条幻蟒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谁都不知道它去了哪儿,临武峰的木里香重新现世,众生得救。

那枚小小的剑坠安静地躺在喻见寒的掌心,他凝视着谢迟,缓声道:阿谢,幻蛇毒牙确实难得,可这真的是幻蛇的毒牙吗

它真的不属于,那条在临武峰突然消失的幻蟒吗?

谢迟看着那枚他亲手送出的剑坠,就像是被什么棉絮死死堵住了喉咙。

真可怜啊。

临武洞窟中的那一声喟叹,穿过了千年的时光,再度回荡在他耳边,他默然许久,却又笑了起来:这能证明什么呢?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却挂起了毫不在意的笑:喻见寒,就算它来自临武山,又能说明什么呢?

喻见寒缓声坚定道:若是你刻意毁玄灵果,去害林斯玄宗主,那又何必赌上命去临武峰若是幻蟒已死,屠蟒之人必受敬仰得盛名,可千年以来,从未听过有谁杀了它我想,这是因为当事者不言,知情者不语。

若非得了这个剑坠,我至今也不敢断言幻蟒已死。那时我猜到了几分,只是见你不愿多说,便也不问,可如今你既提到了那时之事,我便不得不多问一句

阿谢,我信你不会这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剖心的利刃,径直没入了他的心口,谢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嘴中弥漫上了铁锈味。

但他灰暗的眸中却微微亮起,就像是熄灭已久的灰烬中,再度微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那一簇火瑟缩在尘埃之下,却又小心地向外散发着光芒,它渴望着有人能路过,能看到它这一点小小的希冀请相信我,别放弃我。

但它又在害怕,害怕自己会被人毫不留情地践踏,彻底在这个世间湮灭毕竟,在曾经所有的过往里,它所遭遇的,从来都只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如今,细心的旅人终于注意到了它,他俯身看了下来,眼中是善意的笑: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或许,他能再说一遍。

或许,这次就会有人愿意听,愿意信了。

谢迟眸中掠过一丝水光,他直视着面前之人,语气颤抖,其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如果他迟疑片刻,咬牙继续道,如果我说,我从来不曾传过一次消息,屡次离队只是因为污月毒发作了,我去寻无人处忍过毒发,你会信吗?

我信。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谢迟彻底怔愣住了。

一瞬间,他只感觉死死禁锢在心头的枷锁终于松动了些,不再嵌入骨血之中,让他每时每刻都撕心裂肺地疼着。

旅人温柔地护住了那一点微弱的火烛。

谢迟眼中的那簇光更亮了,他声音颤抖着:如果我说,我没有设计伏杀,是因为我得到了污月楼截杀的消息,所以才假意佯攻,让他们提高警惕,改道绕过陷阱的,你会信吗?

我信。

一如既往的肯定,让谢迟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心中越发迫切焦灼,急切地问出了那个困住了他千年的梦魇

如果我说,在进去之时,恰逢污月毒最后一次发作我离开,只是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待着,可我从未想到,会误打误撞地先一步进入秘境,毁了玄灵果

玄灵果生于封闭的灵息秘境,它之所以难得,便是只要一有活物接近,它便会自毁于天地,化成一股精纯灵气。

而那时,污月毒最后一次发作,他忍着剖心剜骨的剧痛,踉跄地走上了旁边的岔路,原本只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等待死亡,却在意识混沌中无意踏入了秘境,毁了所有人的努力,亲手毁了治好林郁父亲眼睛的希望。

谢迟将那颗破碎的心,小心捧到了喻见寒跟前,他等待着最后的审判,颤声道:我发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他们你信吗?

我信。

迟来千年的信任,终于让谢迟眼中的泪霎时崩落,他将手慢慢合拢到胸前,捂住了发疼的心脏,似乎难承重负般地弯起了脊背。

在过往的所有岁月里,从来没有人,愿意同他说句我信。

而当年的玄灵洞窟,更是他一生都难以解脱的噩梦。

那日,所有的弟子围着他,眼中都是愤恨与厌恶,而林郁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正俯视着卑贱的蝼蚁,他终于展现出了与生俱来的骨子里刻着的高傲。

那人咬牙冷笑道:谢迟,你的一条贱命,怎抵得上我父亲的一双眼睛。

温秉言收了剑,他像是甩着什么脏东西,将剑尖殷红的血色抖尽后,收剑入鞘,也随着林郁离开了。

身旁的弟子也随他们纷纷离去,其中一人却见不得谢迟如此轻易被放过,他不忘轻蔑地嗤笑一声:你想要赎罪,就去临武峰取木里香,那是除了玄灵果以外,唯一能解瘴毒的东西了。

喂,你是想他死吧若是能取到木里香,我们还至于大费周章来找玄灵果吗?另一人皱眉道,谁人不知,临武峰里的幻蟒,就连无离子也只能与它战个五五开,他要是去了,必死无疑!

他不是说自己没有想害我们吗?那就拿命来证明吧。

终于,日暮夕沉,洞窟里散去了最后一丝喧哗,谢迟慢慢地起身,他半边衣衫皆被鲜血濡湿,几乎站立不稳,但眸中却格外固执决绝。

临武峰,木里香。

就是赌上命,我也一定要将它带回来。

那些过于苦痛的过往,终究成了扎在谢迟心中的利刺,一碰就疼,拔不掉也化不开,就只能与它和解。

所有人都指责着他,说从须臾城里出来的,果真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说魔修永远都狡诈阴狠;说当年,就是他故意埋伏传讯,毁了玄灵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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