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1 / 2)
这些修士或功成名就,或归隐山林,但在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回了那些浸透了血泪的岁月。
那一日,他们都在殿外。
叶深闯入佛恩寺的那日,本该是锻造灵器的良辰吉日,而他们作为未来灵器的持有者,皆在外殿跪候。
但一切,都却被闯入的剑修搅乱。
他们听着内殿传来声声泣血的诘问,随即是铮然的兵戈之声但悲鸣终是没能传出金碧辉煌的佛殿,佛像在柔和的烛光下,拈花垂眸,慈悲地注视着世人。
外殿静寂无声,却不知从何出处传来轻声的啜泣。这般的动静感染了在场的所有弟子,啜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伤。
他们哀恸,他们悲愤。
同时,他们保持缄默。
他们只能忍着痛,含泪啃噬无辜者的鲜血,然后背负着冤魂与罪孽,继续着拯救苍生的事业。
真伟大啊。
这些年来,得到灵器的人们似乎都在践行着济世救人的信条,他们苦修,他们游历,他们斩尽世间不平事
每一柄灵器中,都藏着朝氏一族的骨血,他们想通过行善,好一遍遍告诉自己:瞧,用一人命,换万人生,这是对的。我没错。
他们却忘了,自己便是最大的不平事。
从来没有谁,能轻易决断他人生命的贵贱,更不能自比为神,去随意选择让谁死,让谁活。
若说是济世救人,倒不如说这些年,他们是在赎罪,赎那份不见天日、烧心灼肺的恶罪。
终于,碑前留下了无数令人艳羡眼馋的灵器,它们一落地,便如枯叶化泥一般,顷刻便碎裂开来。
灵器逸散,囚禁于其间的怨念终得安息。
世间仿佛霎时荒诞起来,或者说,它原本就如此,只是如今遮羞布被一把揭开,其中的污浊腌臜让人发笑,却更让人笑不出来。
而消失已久的,云渺州曾经的第一剑修叶深入魔,曾是天之骄子的剑修,终是靠着他生平最痛恨的魔气,苦苦支撑起了破败的身躯。
他一一手刃当年惨案的始作俑者,据最后见到他的修士说,在斩杀数人后,叶深重伤难行,但依旧强撑着去了迟微谷。
那人看着满地的断壁残垣,大笑三声,血尽而亡。
在同一日,曾接替叶深成为云渺第一剑修的程知恩,于佛恩寺的碑前自戕。
沾血的秦月剑落地,那一刻,隔着朦胧的视线,程知恩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决然的身影。
要遵循本心,恪守礼节。
恍惚间,他的耳畔又响起了那人最后的嘱咐。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微微启唇,大滴大滴的泪顺着他的眼角落下,没入发际之中。
他想要补上自己曾经错过的回答,但喉间却是破碎的气音。有些事情,一旦错了,便永远也回不了头。
是,朝师兄。
功德铭终成罪人碑。
第25章 善因起(五)
距离旋涡中心百里外的听雨小楼中,一朔光霎时没入屋舍。
它的速度快到在世间大部分的修士眼中,它路过的痕迹几乎如蛛丝一般轻盈透明,微不可察。
楼里年轻的修士微微扬手,一纸传信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落在了他的掌心。
却是那道朔光所化。
朔光千里,瞬息传书,这不是寻常宗门的传信之法,只有那些不世出的老怪物才能做到。
接信的修士却丝毫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他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展开传信,上面极其简单地写了两句话。
速去佛恩寺,查明南箬心魔动因,探清喻见寒东妄之行,不得有误。
青年抬头看向窗外沉闷的雨幕,他张开手,神情淡漠地任由手中的纸条无端自燃,彻底化为灰烬。
是。他对着无人处回答。
山雨欲来。
阿谢喻见寒扬了扬手中的传信,他眉间带着笑意,看起来我们还需要在此停留几日。
嗯?谢迟有些不解。
喻见寒将信纸递给他,解释道:承昀宗传来消息,说会派清越前来调查南箬之死,并联合九宗重审朝氏的血案。
虽然喻见寒就出身承昀宗,但谢迟还是憋不住这口气,他隐约压着怒火:九宗来审?若我没记错的话,参与其中的便有九宗
紫训山不正是承昀宗所为的吗?让贼来捉贼,这个办法还真是绝妙啊。等到略带讽意的话说出口,谢迟看着面前人清亮的眸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过重了。
他垂眸往后退了半步,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针对
我知道。喻见寒反而笑着宽慰,承昀宗确实有人参与其中,我也自然不会包庇。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若非九宗来主导,则无人愿查、敢查。况且,正是因为他们牵扯其中,为了挽回颜面,也不敢多加包庇,反而会从严处置。
你放心,我们之所以要留在这里,既是为了将紫训山的所见所闻公之于众,更是为了亲自监督此事进展。
得到了喻剑尊的保证,谢迟一身的刺终于缓和下来。他的神情有些疲惫,像是紧张兮兮炸了半天毛的猫,终于回到了温暖的窝里,松懈了下来。
正道弟子往往对门派有特别的维护之情,而他方才却在喻见寒面前将承昀宗贬低得一无是处,想必那人心里也不太舒坦。
沉默片刻,谢迟却是再次道歉了:我知道不该说整个承昀宗不好,方才是我失言了。
喻见寒失笑,他认真道:没事,他们也确实有错。我知道你这几日太累了,等事情结束,我们便去其他地方游历一番。
而且,等你明日见了清越,也定然会喜欢我这个徒弟。
他眸中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格外真挚,定然二字被他微微加重了读音,以至于带上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意味。
谢迟不疑有他,他只当是喻见寒向他炫耀乖巧的徒弟来了,勉强打起了精神,不服输地应道:那我倒要看看,喻剑尊的弟子是何等出色了。
当然,阿谢你一定会
非常喜欢他的。
喻见寒将书信搁置在案,他借垂眸饮茶,掩去了眸底的异色。
*
第二日清晨,客舍外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浅眠的谢迟立刻就睁开了眼,其中是万分清醒,丝毫不见朦胧的睡意。
他微微侧头,听出了那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虽然来人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在他眼里,这点掩饰就跟纸糊的灯笼似的,一捅就破。
随即,身旁的房门吱呀地打开了,另一道熟悉的气息向着院外走去,渐行渐远。
想到喻见寒曾说过,他的徒弟临清越今日将至佛恩寺,谢迟心里便有了答案。他抱着被子转了个身,觉得自己作为外人,不应该贸贸然去打扰他们师徒叙旧。
↑返回顶部↑